无影灯熄灭的瞬间。
裴砚辞摘下蒙着水汽的护目镜,后颈的汗水顺着手术服往下淌。
这场长达五小时的开颅手术,让他全程紧绷神经,直到成功取出最后一块淤血,才终于松了口气。
手术室门“吱呀”推开。
沈知鸢踉跄着扑过来,通红的眼睛里满是焦虑:“我妈怎么样了?”
“手术很顺利,淤血都清理干净了,但还没脱离危险期。”
裴砚辞扯下口罩,下巴上的勒痕清晰可见。
他翻开被汗水浸湿的记录本,语速不自觉加快,
“术后三天易出现脑水肿,需每两小时观察瞳孔,若有呕吐、抽搐症状,马上按急救铃……”
话说到一半,他注意到沈知鸢死死掐进掌心的指甲,才惊觉自己语气太过冰冷。
裴砚辞顿了顿,指了指她的口袋,声音放软:
“上次给你的号码还在吧?不管多晚都能打给我。”
见她后颈还沾着枕头绒毛,又补充道,
“你母亲术后要先送去高危监护室观察,至少10个小时才可能醒过来。你先去眯会儿,这边有我和护士守着,一有情况立刻通知你。”
病房里弥漫着刺鼻的消毒水味。
沈知鸢守了一整天,见母亲手术成功,紧绷的身子终于放松下来,蜷在陪护椅上沉沉睡去,呼吸声轻轻响起。
裴砚辞查完房路过这间病房,透过虚掩的门看见蜷成一团的沈知鸢。
她歪着脑袋枕在椅背上,手机从手里滑到地上都没察觉,眼下乌青重得像抹了层墨。
他想起昨天在缴费窗口,她攥着手机红着眼圈,声音发颤地求着:
“再宽限几天……。”
最后转身时,还偷偷抹了把眼泪。
他轻手轻脚推门进去,把走廊的灯调暗。
监护仪的绿光映在沈知鸢脸上,睫毛在眼下投出细碎的阴影。
裴砚辞从白大褂口袋摸出手机,屏幕蓝光亮起,他皱眉盯着银行转账界面。
昨天护士说沈知鸢的缴费单又被退回来了,此刻他快速输入数字,按下确认键。
“交易成功”的提示跳出来,他盯着空白的备注栏发呆。
那笔钱足够付完剩下的医药费,可沈知鸢大概永远不会知道是谁帮了她。
裴砚辞长舒一口气,把手机塞回口袋,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只有他知道,这场危机总算悄悄过去了。
深夜,病房里只有心电监护仪单调的滴答声。
林清秋沉睡在病床上。
沈知鸢望着床头那束蔫了的玫瑰——黑红的花瓣皱成一团,像凝固的血痂。
突然,一阵冷风从窗缝里往里灌,吹得病历纸哗哗响,也吹得她后颈发凉。
沈知鸢下意识摸向无名指,那道淡淡的戒痕,
是去年林见深说着“一生一世”时,给她戴上的婚戒留下的印记。
如今戒指早被她摘下,可那道浅浅的凹痕还在,像道褪不去的疤,提醒着她这段婚姻有多荒唐。
自从和裴砚辞有了那一夜,沈知鸢每次在医院撞见他时,都紧张得耳朵发烫。
他给她送检查报告时,两人碰到手就像被烫着似的赶紧缩回去。
在冰冷昏暗的楼梯间,沈知鸢再也撑不住,蹲在墙角抱着膝盖无声痛哭。
才26岁的她,日子却过得一团糟。
两段失败的婚姻,每段都像绳子一样,狠狠勒在身上,旧伤疤还没好又添新伤。
偏偏这个时候,母亲又重病躺在ICU,全靠机器吊着命。
每天账单就像雪花一样飞来,上万块的治疗费,压得她喘不过气。
她的银行卡里那点可怜巴巴的存款,连零头都不够。
瞬间,她感觉自己就像被困在黑屋子里,怎么都找不到出路。
而就在她哭得绝望时,一转头,发现转角处静静放着一盒纸巾……
——她知道,这是裴砚辞留下的。
看着他远去的背影,她张了张嘴,却终究没有勇气喊住他,将那句“谢谢”说出口。
直到有一天深夜,母亲的止疼药见底,她拨打护工电话,始终无人接听。
沈知鸢拿着空药瓶在走廊来回踱步,突然撞见值班的裴砚辞。
他口罩上方的眼睛布满血丝,却还是接过药瓶:
“在值班室找到半盒备用的,先用着。”
转身前,他看到沈知鸢眼下的青黑,顿了顿又说,
“病历我看过,阿姨的用药剂量该调整了。”
这些若即若离的关怀,反而让沈知鸢更加不安。
她总觉得裴砚辞看自己的眼神不对,像是透过她在想别人。
但每次他就只聊病情,绝口不提那晚的事,这让沈知鸢心里七上八下的。
在医院照顾生病的母亲时,她最怕就是碰上裴砚辞。
说来也巧得离谱,她每次一抬头,总能和裴砚辞撞个正着。
不是在狭长的走廊狭路相逢,就是在电梯口不期而遇。
两人目光交汇的瞬间,空气仿佛瞬间凝结,寂静得能听见彼此的心跳。
沈知鸢攥着缴费单,头一低假装看手机,脚步恨不得小跑起来,心里直嘀咕“赶紧走赶紧走”。
裴砚辞倒是一副淡定模样,照常点头打招呼,可等她慌慌张张走远后,还会盯着她背影多看两眼。
直到看不到人了,才低头继续翻看病历本,手指无意识地搓着纸边。
某天深夜,裴砚辞突然出现在病房门口,把备用药品轻轻放在床头柜上:
“药房刚补货,顺路带来。”
没等她道谢,他快速交代完心电监护仪参数就消失在走廊尽头。
此后,裴砚辞的关心总是带着疏离。
查房时他会多停留检查林清秋的用药,偶尔递来一杯温水,却从不提那夜的越界。
沈知鸢熬夜时,他会悄悄塞来薄荷糖,放下就走,动作快得像是怕被抓住什么。
这些若有若无的善意,让她明白自己或许只是他行医路上顺手的帮助,可她还是忍不住依赖这份庇护。
转折发生在林见深出现后。
这个出轨的男人自从楼道事件后,就开始在医院装模作样地当“好丈夫”。
每次裴砚辞来查房,都能看见他假惺惺地给沈知鸢母亲擦身子,还时不时送束鲜花,带一些水果。
裴砚辞看着那些娇艳的玫瑰,总会不自觉皱眉。
这些花就像掺了毒的糖,看着漂亮却暗藏危险。
很快,裴砚辞发现了不对劲。
他发现林清秋病历上 “意外摔倒” 的诊断字迹工整且墨迹未干,明显是刚篡改的;
有次路过防火门时,那句“保险受益人必须是我”更让他心生警惕。
就在三天前,他又撞见林见深在病房反复翻看保险APP,自己一回头,对方就慌忙把手机塞进口袋,指缝里还夹着半张撕碎的保险单。
这会儿,裴砚辞握着病历夹的手指发紧,指节泛白。
走廊灯管的电流声混着消毒水气味,让他喘不过气。
那些反常的细节在脑海里不断拼凑——从林见深刻意扮演的 “孝顺”、篡改的病历、可疑的保险记录……这绝不是巧合。
裴砚辞装作没事把病历放回去,趁护士站没人,赶紧调出林清秋的就诊记录。
一看吓一跳,出事前三天的降压药记录全没了,可护理记录却写着一切正常。
他急忙给检验科同事发消息:
「加急重检林清秋的血样,重点查有没有断药。」
举报的念头在裴砚辞心底生长,他深知此事重大,必须立刻行动。
趁着夜色,他悄悄收集了所有能证明病历被篡改的证据,匿名提交给了医院的纪检部门。
举报后,他的内心既忐忑又坚定,只盼着能早日真相大白。
然而,第二天一早,当他来到科室准备跟进情况时,却被告知科室的监控坏了,无法查看任何录像。
一股寒意从脚底窜上心头,裴砚辞不禁怀疑,这突然的“故障”绝非偶然。
心烦意乱的裴砚辞往医院大厅走去,刚转过拐角,就看见林见深正跟一个戴墨镜的男人嘀嘀咕咕。
裴砚辞马上躲进消防通道,从门缝里探出手机录像。
镜头里,林见深掏出一张单子,墨镜男用打火机一烧,纸就着了,上面的字很快被火苗吞得干干净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