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珠神色一紧，正要上前，却被身后的临娘死死扣住手臂，捂住嘴。
临娘也是得了林苏眠的授意，她并不知道夫人要做什么，可是心头却有一股子无名火在游窜，却又不得不照做。
她还是头一次见比主子派头还大的丫头，还敢训斥主子，简直岂有此理，手都有些痒了，恨不得冲上去好好教训一番。
“想办法？想什么办法？不是奴婢瞧不起小姐你，你自己的出路都不知道在哪里？！”
说着，碧玉似乎又缓和了下语气，颇带着一股语重心长的味道，“小姐，奴婢真的是为你好，奴婢也是好不容易才探听到老夫人对夫人其实并不满意，您只要按照老夫人的意思，多去世家大族宴会上提一下夫人这些年如何苛待你的，哪怕只是一两句，也足够那些人遐想和脑补，你入了老夫人的眼，老夫人自然会待见你，以后咱们再也不用过忍饥挨饿被人瞧不起随时踩一脚的日子了，到时候，您还能在宴会上结识名门公子，小姐…”
“住嘴！“
苏雪不等碧玉说完，便急声呵断，语气急促，紧紧攥手，却还是浑身发抖，打断了还在兀自畅想的碧玉。
被大段的碧玉，脸色立时凉下来，一双满是精明的眼眸里滚动嘲讽和埋怨。
“好，小姐清高，小姐仁义，是我多管闲事，可是别怪奴婢没有提醒小姐，老夫人眼里容不下沙子，她的事，您也知道了，您要是不按照她说的去做，那到时候后果可想而知。”
碧玉气的小脸煞白，嘴唇都被她咬出血，虽然这番话有吓唬的成分，可是她可是在老夫人身边的心腹嬷嬷那打了包票，一定会让小姐答应。
若是不答应，那她头一个就会被清算。
所以无论如何，她都必须让小姐答应。
想着，她眼珠子一转，目光落在一直驻足门口不曾走近的碧珠身上，虽然同为小姐的贴身婢女，可她能感觉出来小姐似乎跟碧珠那个蠢货更亲近，呸，都是一样的蠢东西！
既然如此，她很快有了主意。
接着快步上前，边酝酿边说，“对了，还有件事，我没跟小姐说，事关碧珠。”
听到事关自己，碧珠虽被捂住嘴，瞳孔却兀自撑大，扒在临娘身上的手都微微用力了些。
苏雪也面色泛起一抹担忧。
就听到碧玉边叹气边道，“听说前院一个管事刚死了老婆，想在府里讨个顺眼的做…”
“碧珠几乎不去前院，他怎么会…”
苏雪又是不等碧玉说完，就出声，想到什么，接着快步上前，试图去扯住碧玉问清楚，却被碧玉用力甩到一边。
林苏眠眯着眸子看着苏雪被丫头甩的踉跄了好几步，险些跌倒，眉头狠狠皱起来，手也死死攥紧手里的木匣子。
碧珠瞳孔地震，用力挣脱临娘，颤抖出声，“碧玉，你怎么能对小姐动手？！“
碧玉也不是出于本意，本也有些后悔，可是被碧珠呵斥，那丝愧疚又立马消失的一干二净，反倒是有些气愤和倔犟，带着浓浓不满道，“什么小姐，出去打听打听，谁家正儿八经小姐连填饱肚子都做不到，还要整日点头熬油刺绣养活自己？！”
碧玉说着，目光落在苏雪垂在身侧，死死揪着衣服下摆的手上。
苏雪似有所察觉，下意识手下发紧。
被自己丫头点破，虽不觉得丢人可到底还是有些难堪。
林苏眠隔了些距离，看不清苏雪的表情，可却能感受到她的难堪和无助，心里更不是滋味了。
“小姐说了，自食其力，没什么不好。“
碧珠突然挣脱开临娘，接着快速往前走了几步，似乎想起什么，回头看了一眼，目光里有些疑惑，之前的发现让她心里升腾起一丝希冀，又暗暗祈祷千万不是自己想多了。
虽然仍想不通夫人今夜突然来这里是巧合还是别的，可心里却觉得让夫人知道小姐一直拿她当母亲，或许是好事。
想着，又快速接过临娘手里的烛灯，没了烛灯，院子大，又黑，注意力又都在她一个人身上，加之也不会想到还有其他人在，便没人知道还有其他人在。
碧玉越是嚣张，小姐越是可怜，夫人要是心软，那小姐就有救了。
想着，她心里暗暗做了决定，面对向来喜欢欺负她，她也有些惧怕的碧玉，似乎都没那么害怕了。
甚至隐隐盼着碧玉今日更嚣张些，或许夫人看小姐可怜，会再次心生怜悯，勾起一丝往日的母女亲情。
“自食其力？“
碧玉似乎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都没忍住嗤笑一声，随即咬牙切齿道，“别说的冠冕堂皇的，自食其力到吃不饱肚子？！”
说着，又目光阴狠定在正缓步走来的碧珠身上，扫到碧珠身前的微弱烛灯，诧异一瞬，蓦地想起碧珠跑出去的时候可没带烛灯，再说，他们院子里，哪里用的起烛灯，唯一的一盏，还要供苏雪点灯刺绣。
想起来，碧玉就后悔当初跟了苏雪，接着下定决心，无论如何也要让苏雪松口，这样她才能跟着过上好日子。
顾不上思忖太多，她直接回头冲着苏雪放话，“小姐你不是一向最疼碧珠，若是真疼她，难道就要眼睁睁看着她嫁给一个快五十的老头子，对了，我还听说他年纪大了后，那方面使不上劲儿，所以可劲的折腾女人，前头那个就是被这样折腾死的…”
黑暗里，苏雪和临娘都是脸色发白。
碧珠还有旁的盘算，许是知道夫人在，倒是也没那么害怕了。
苏雪却是在她说完后身子抖动愈发厉害，气的唇瓣都在抖动，颤抖着手指，指向碧玉，“是你是不是？是你出卖碧珠，不然，那个…怎么会知道碧珠…”
碧玉眼底划过一抹紧张，可很快就消失干净，反正她不会说那管家原本相中的是自己，还要讨厌自己，她运气好，正好听到，这才想法子自救，出卖碧珠的，收敛心思咬着牙继续道，“小姐还是想想如何保下碧珠吧？！当然，如果小姐觉得牺牲碧珠，还能过上一段衣食无忧的好日子，那就当我没说。“
话虽如此，可碧玉十分清楚，无论如何也要让苏雪答应。
苏雪脸色瞬间惨白，再也支撑不住，颤抖着跌坐在地上。
碧珠见状，立即扔了烛灯，扑过去，却还是晚了一步，最后跟苏雪一起跌坐在地，主仆二人抱头痛哭。
碧珠心里担心苏雪会答应，赶忙劝道，“我，我嫁，小姐，您说了，无论夫人待您如何，都会视她如母，这些年，但凡夫人的生辰，你们都会偷偷绣一件绣品，小姐，您无论如何都不能做违背本心的事情啊…“
话虽如此，可她还是能看到感受到小姐微微颤抖的身躯，她心里怕极了，唯恐小姐会松口。
赶忙用力撑着站起来，一边朝门口望去，一边对碧玉怒目而视，回道，“别以为我不知道，肯定是你入了那管事的眼，还有你上次拿回来那镯子，是不是就是他…却拉我抽身。“
碧玉一惊，接着就气急败坏朝碧珠扑过去，“小贱提子，我让你胡说八道，看我不撕烂你的嘴。“
眼见两个婢女扭打在一起，苏雪急了，满脸泪水，刚要冲上去拉扯，眼角余光一瞥，接着整个人愕然住，半晌，抖动嘴巴，不敢相信自己眼睛出声，“母，母亲？！“
正打的不可开交的碧玉闻言，忍不住嗤笑，“小姐可真是还没睡就癔症了，夫人可从不想当你的母亲，在夫人眼里，你就是爬床贱婢生的孽种？！不把你弄死都是怕有失大家风范，妨碍她贤良的名声！”
“放肆！”
林苏眠没有看苏满脸泪水滚落的苏雪，许是有些不知怎么面对，毕竟多年都不曾亲近，难免尴尬，何况，相比而言，惩治恶奴更是急迫，便没有收敛，满脸怒气，怒不可遏，扭头对着临娘发号命令，“给我打，狠狠打这个不知尊卑胡言乱语污蔑本夫人，挑拨我们母女感情的贱婢。“
话未落，临娘已经撸起袖子摩拳擦掌，她已经憋了一肚子火，几乎等不及，就冲上去，一把扯住碧玉头发，把她狠狠甩在地上，就开始大巴掌呼。
碧玉还没从震惊中恢复，脸上就刺痛起来，火辣辣的疼，嘴角都流血了，又是一声重重的啪声，伴随着一股不可抑制的腥甜，她张大嘴便吐出什么来，却顾不得，只挣扎想躲开，却又被摁的死死的，一巴掌接着一巴掌，应接不暇，她想求饶都不能，尤其对上那妇人满脸怒气的脸，吓得只觉得自己要被活活打死，顾不得疼的失声尖叫，寻到机会赶紧大声呼救，“小姐，救我，饶命，我再也不敢了。“
苏雪却怔怔盯着突然出现的林苏眠，满脸激动和不敢置信，听到呼救，才微微转过头去，就看到碧玉一张脸，已经肿成了猪头，嘴角的血沫子都拉扯下来，打湿衣襟，听着她大声呼救，心下还是有些不忍，咬唇挣扎了一会儿，刚要开口，就听到林苏眠道。
“为主切忌心慈手软，她欺主在先，又心怀恶意算计人，更离间咱们母女，雪儿，你切莫心慈…”
说着，她微顿了一下，才又抬起头，一脸慈爱的看着苏雪，不再克制眼底的愧疚和泪意，淡淡吐出一句，“受苦了。“
林苏眠说着，微微上前，蹲下身，用帕子替苏雪擦着脸上泪水。
动作轻柔，又温暖。
带着微微颤抖。
苏雪完全呆住了。
一旁碧珠用手捂住嘴，不让自己哭出声来，可泪水还是大颗大颗滚落。
碧玉呼救无门，后又被临娘捂住嘴，最后竟然疼的晕厥过去，可即便如此，临娘也没放手，又狠狠抽了几十巴掌，最后才直起身子，到林苏眠身边禀告，“夫人晕过去了。”
林苏眠闻言，抬头轻扫了一眼，眉宇之间没有一丝怜悯，可收回视线，又恢复成一脸慈爱，抬手轻轻拍了拍在她怀里微微耸肩的苏雪，温声安抚了几句，才缓缓松开在半抱她的手臂，缓缓直起身子，抬眸又轻扫了一眼，毫无波澜，只有厌烦，最后轻轻吐出一句，“她不是喜欢给人保媒，那就让她自己去嫁给那管事。”
闻言，苏雪眼底一怔，似乎有些不忍，却还是在林苏眠看过来的时候，选择闭嘴。
母亲行事总会有她自己的道理的。
为人子女，切不可干涉母亲。
林苏眠见她虽有不忍，到底还是没开口，心里有些安慰，环顾一圈，才拉着苏雪进了屋子。
待看到屋子里简陋的陈设，心狠狠一疼。
苏雪似乎怕她不适，又是让座儿，又是赶紧让碧珠收拾一番，尤其想立即收拾那些还没做完的针线刺绣。
却被碧珠先一步拿到林苏眠面前，伴随着一声扑通，碧珠在苏雪愕然的目光下，重重伏地磕头，哀求，“夫人，求您救救我们家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