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郎中此时正聚精会神地替虞氏施针呢。
听到众人惊呼声,他惊的差点手一抖。
老郎中擦了擦额头惊出的汗,赶忙站起身来到林阿银身边。
方才还面色青紫的小女娃竟然真的醒了过来,并且还将胃里的东西全部吐了出来。
林阿银睁开被泪水糊住的双眼,迷蒙间看见茅草屋顶在视线里摇晃着。
面前有个面容慈和的老头正盯着她瞧。
这老头胡子长长的,还梳个包包头,这老头还挺潮。
再一看对面那张床榻上,一个鬓发散乱的妇人正昏迷着。
她浑身湿哒哒的,身上扎着许多针。
她身下蜿蜒的血迹混合着河水浸透了半张草席。
“娘…..“这个称呼不受控制地冲出喉咙。
林阿银只觉大脑深处传来一阵刺痛。
记忆如碎片般扎进她的脑海。
刺得她不自觉地闭上了眼,泪水如断了线的珠子般涌了出来。
虞氏惨白的脸上突然泛起一丝浅浅的红晕。
她仿佛听见了闺女的呼唤,紧闭的睫毛轻轻颤动了几分。
“放心吧,丫头,你娘暂时没有大碍。”
老郎中见林阿银脸上满是泪珠,眼也不眨地盯着床榻上的虞氏,出声宽慰道。
说着,他拉过林阿银的手把着脉。
片刻后才微微点头,对着还惊魂未定的林婆子说道:
“你这孙女是个命大的,方才她的脉象还散乱无根,一脸死气。
而此时的脉象竟然沉取有力。虽有些虚弱,但已无散乱之态。这已然是病情好转,正气渐复之象啊!”
林婆子表示听不懂。
但是也明白了这死丫头看来是挺过来了,心下也大松了口气。
好歹还活下来一个不是,不至于让二房断了根。
老郎中替母女俩又留下两包药。
“这两包药是预防风寒的,这两日煎服。若是想日后不留下病根,后面还得再开些补气养血的药方好好调理才行。”
老郎中秉着医者仁心,细细嘱咐道。
当着村里人,林婆子再舍不得钱也不得不强撑着笑道:
“多谢老大夫,我们记下啦,一定好好给她娘俩调理。”
村民们见落水的女娃娃醒了,口中不住说着万幸之类的话。纷纷告辞离去。
将村里人和老郎中全部送走,林婆子这才仿佛卸了劲一般,只觉浑身无力。
她也没心情去照应西屋的母女俩,全交代给了长媳王氏。
她这会正心疼着方才给出去的两吊钱,嫌弃地白了一眼西侧屋方向,摔摔打打地进了正屋,那嗓门高的震天响。
“瞧瞧,这给她俩折腾的,这下好了,折腾出去两吊钱!都够买十几斤猪肉了!真真是一对赔钱货!”
“老二媳妇和四丫头可还好?”
正屋里,林老汉坐在床榻间边点着旱烟边问。
毕竟是儿媳妇的屋子,他作当公爹自然不好过去瞧。
林婆子咕咚咕咚灌下一大杯凉水,抹了一把嘴才将方才的凶险原原本本说了一通。
林老汉听的眉头直跳,待林婆子讲完这才微微点头,说道:
“老二媳妇和四丫头这回遭大罪了。这几日农忙,你让王氏照看着点她们母女,让她们好好休养几日。”
林婆子对林老汉的话不以为意。
不就是落个胎,有啥需要照看的,哪个妇人没生养过?
她统共生了三个儿子,哪个不是刚生完就下地干活了?
老儿媳妇能歇个一两天恢复恢复就不错了。
哪里就这么娇气,还给休养好几天。
不能洗衣服沾凉水,在屋里烧个饭收拾一下屋子总行吧?
她觉得自个可不是个爱磋磨儿媳妇的婆婆。
你看哪家媳妇不是这么过来的!
但到底林老汉发了话,她心里虽不愿意,面上也应承下来。
王氏和闺女林阿秀,一起替西屋的母女俩换上干净的衣裳。
又将老大夫留下的药煎了两碗。
林阿秀端着药来到西屋。
林阿银正静静地躺在榻上,表情傻愣愣的,直盯着茅草屋顶瞧。
“阿银,来,把药喝了。”
林阿秀端起一碗黑乎乎的药,扶起榻上躺着的女娃,将药递到她唇边。
林阿银转动了眼珠,愣愣的瞧着林阿秀半晌,这才哑着嗓子开了口:“大…..堂姐?”
“嗯呐,咋啦,落了水认不出我来了?”
林阿秀抿嘴笑道。
“大夫说这药是预防风寒的,你和二婶这两日都得喝着。等二叔回来了,再带你俩上医馆再开些补药,好好调理调理就好了。”
林阿秀嗓音细细的,温温柔柔的模样像一朵小白花。
“嗯….”林阿银点了点头,不敢开口多说什么。
她脑子里的记忆杂乱无比,一时竟想不起平日原主是如何与家人相处的。
她接过大瓷碗,咕咚咕咚将药一口气喝了干净。
林阿秀见她如此乖巧,漂亮的桃花眼里浮现笑意。
她摸了摸林阿银的头,又扶着她躺下。
“好了,你好好休息休息,这会落了水,可得好好养一阵呢!”
仿佛是喝的中药起了药效,她感觉胃里暖乎乎的,这是她好久都没有体验过的感觉了。
她自小和姥姥妈妈相依为命,两个亲人相继离世后,她一个人靠着勤工俭学磕磕绊绊读完了大学。
终于大学毕业的她带着满腔热血,打算踏入社会大干一场时,却被查出了胃癌晚期。
高昂的医药费让她不得不卖掉妈妈留给她的唯一一套房子。
她迫于生计一边摆地摊维持基本生活,一边往返在医院手术化疗。
在苦苦支撑了六年后她的癌细胞再度转移,索性她也不想在硬撑下去,便决然地放弃了后续的治疗。
前世的她不停兼职连轴转,忙的连吃饭的时间都没有。
经常一饿就是十几个小时,胃里总是痉挛般的疼。
担心打扰到熟睡的室友,她每次都忍着饥饿和疼痛入睡。
许是她如此不爱惜自己身体受到了惩罚。
她的胃开始越来越疼,就算吃了饭反而会更疼。
这导致她更加没有食欲,直到她开始频繁呕吐,甚至呕血,她这才慌了神。
而现在,她的胃不再难受地皱到一团,而是一片暖洋洋的舒坦。
这让她不禁渐渐困倦起来,眼皮也越来越沉。
林阿银再次睁开双眼时,头顶上的茅草屋顶提示着她昨日发生的一切并不是梦。
她已经不是原来那个躺在床上一个人默默等死的林阿银了。
没人知道,这副瘦弱小身躯里已经换了一副芯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