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在跟着自己。
祝灵从踏进黑市后,便感觉有道冰冷的视线落到背后。
可她回头,又瞧不见一个人。
被盯上了吗?
祝灵攥紧手,在一人多的摊子前买了一把锋利的匕首藏于袖中,拉紧斗篷,加快步伐往前走。
她走快,不远处后的人也跟着快了。
一道略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越来越清晰,祝灵忍耐不下,索性站定脚步,拔出匕首,亮出冷银的锋芒!
“姑娘——”
青涩嗓音传来,祝灵反手刺去,锐利的刀锋擦过来人侧脸,后者闪避极快,只削下一缕乌黑的发。
“嘶,好快的刀。”
“怎么小小年纪下手这么狠?”
略带调笑的声音自后方传来。
祝灵皱眉,下意识又刺一刀,银芒闪过,眼看着匕首就要刺中那人,一柄玄色剑鞘忽然腾出,挡住她的动作。
“砰!”
祝灵的手震得发麻,匕首掉落在地。
先前说话的少年有些不高兴地啧了一声,埋怨道:“哥,你怎能下手这般重?”
祝灵扭头,看见个披着同款黑袍的小少年。
他未戴连帽,一张稚气未脱的俊俏面容明晃晃映入眼帘。
唇红齿白,眉点朱砂,黑发被玉冠束起,虽只有十一二岁,但气质华贵出众,浑身上下仿佛都写着“我很有钱”四字。
有点眼熟。
但想不起来。
祝灵戒备地后退一步:“你们是谁?”
“为什么要跟踪我?”
小少年连忙摆手:“你不要误会。”
“我们就是看你一个人,担心你的安危,想喊你和我们一起。”
他说完,祝灵咬牙。
“你还说不是跟踪?”
少年辩解:“我真不是故意的,我就是路过青衍山看到了你,后面吃饭的时候,又遇到你,想着和你有缘,就来问一下……”
少年说到一半,话锋一转。
“你是不是也要进宗门,咱们要不要一起?”
青衍山?
没记错的话,那时附近除了她们,没有别人。
“我是坐灵舟来的,你自然看不见我。”
小少年解释。
坐灵舟啊?
看来是有钱人。
祝灵垂眸不语。
小少年见她不理自己,有些着急。
“我叫东方懿,这是我们东方家的令牌。”
他急急忙忙地自证,没等祝灵开口,又拉过旁边抱剑的少年。
“这是我表兄裴砚初,他是天枢阁玉衡圣尊的亲传弟子,你不信的话,可以看看这腰牌。”
东方懿的态度太过殷切。
祝灵神色古怪,看不懂他的意图。
“就算你说的是真的,那和我又有什么关系?”
东方懿:“我……”
“我就是觉得你在这太危险。”
他咬了咬唇,还想再解释,祝灵已经捂着买好的东西,往出口跑了。
“喂……”
人生第一次主动,成功遭受拒绝。
东方懿吃瘪,脸色青白变换一阵,有些尴尬。
“我劝过你,贸然跟踪,只会适得其反。”
裴砚初双手环胸,抱着剑,斜睨他一眼。
东方懿:“我只是是好奇她来黑市做什么,想假装偶遇认识一下,谁知道她把我当坏人了。”
“任谁看了都会觉得你是坏人。”
裴砚初垂眸,淡淡望向前方。
“走吧。”
“再不跟上去,人都要走远了。”
东方懿垂头丧气:“她都把我当坏人了,我为什么还要热脸贴冷屁股?”
裴砚初抬手敲了下他的脑袋。
“看那小姑娘的样子,应该是知晓仙门会在半夜提前开放。”
“等会估计会再遇见。”
东方懿:“可提前开放的消息,不是只有世家子弟才知道吗?”
裴砚初:“也不一定。”
他看着消失在界门的女孩,冷冽的凤眸中掠过一丝探究。
“有人得天独厚,天道会给她们指引。”
……
若祝灵听见这番话。
定会骂一句什么狗屁指引。
她纯粹是在万古神树下飘了多年,听了无数宗门子弟从树下路过,才知道这一条宗门招生的潜规则。
这些年修仙世家屹立不倒,隐隐有一方独大的趋势。
有时为了维护关系,亦或是想讨得利益,宗门多少会在某些方面让步。
比如说,世家弟子每年有十二个免试名额,只要有一丁点天赋,就能压过那些出身普通的弟子,顺利地入门修习。
十二个名额里,四大仙门各占三个。
除了免试名额,还有内推。
天赋出众、家世显赫的弟子,通常会得到宗门大佬的青睐,只要一封内推信,他们不用参加试炼,不用削尖了脑袋展露自己,便能成为大佬的亲传弟子。
宗门弟子分为外门、内门、亲传。
其中亲传弟子待遇最好,地位最高,多是天赋出众的少年英才,一到入门便由大长老亲自教导。
内门弟子次之,对天赋的要求稍微低些,入门后会根据意向或天赋随机分入各峰,由执事统一教导。
外门弟子待遇一般,虽有些仙缘,但能力普通,只能修习简单功法,接些跑腿的任务,如非表现极其优异,鲜少有踏进内门的机会。
仙门三年一开,大部分人涌入仙门,就希望能测出顶级灵根,被某位长老一眼看中,成为风光无限的亲传弟子。
祝灵曾是那个幸运儿。
只是还没进去,就被亲娘了结了。
为了避免重蹈覆辙,祝灵特意挑在今夜摆脱他们。
因为仙门的提前开放夜,除了拥有免试入场券的世家子弟,还留了几个宝贵的名额,给一些与修真有缘的天选幸运儿。
祝灵不知前世的天选是谁,但今晚必须是她。
那几个宝贵的名额里,必须有她的一席之地。
祝灵步伐越来越快。
她披着袍子,快步往青云山脚赶,一时着急没看路,撞到了迎面走来的人。
“哐当!”
她袖口的匕首甩了出去,怀里抱着的小铜鼎滚落在地,发出震耳的嗡鸣。
对面的来人明显一愣。
低声说了句道歉,弯腰帮她捡。
这似乎是个还算知礼的少年。
十二三岁,着月白长袍,腰佩白玉,模样温润端方。
为她捡东西时,不紧不慢,嘴里还在问:“你不要紧吧?”
着实让人有些好感。
祝灵抬眸,正要道谢,一看清来人的脸,万千话语噎在喉间。
这是前世持剑刺她的人。
记忆中,他二十出头,容貌俊朗,不苟言笑,端得一副清冷剑修的模样。
常着一身白衣,抱着剑立在人群后方,不紧不慢地跟着队伍走。
那时祝灵刚和叶云歌重逢,秘境试炼中遇见他第一眼便心动不已。情窦初开时,还为他做过不少傻事。
她一直以为自己是一厢情愿。
直到有一天她按耐不住心事,对他表白心迹,少年抿唇沉默许久,破天荒地答应了她。
那时祝灵十四五岁,看见喜欢的男生说同样心悦自己,高兴地一整夜没睡着。
夜里值守,她趁他睡着偷偷吻了他的唇角。
结果第二日,叶云歌哭红了双眼,拉着他出去说了什么。
他回来沉着脸,怒不可遏地问她——
“你同云歌说了什么?为什么她那般误会我?”
“祝灵,若将来我与云歌因你生了嫌隙,我饶不了你!”
祝灵怕他误会,追上去解释,却被他扬剑挡开。
剑鞘砸青了她的手背,疼得祝灵险些落泪。
他恍若未觉,只是厌恶地看她一眼,道:“你真恶心。”
“不过是一句玩笑话,也值得你拿去挑拨我与云歌的关系。”
原来是玩笑话吗?
祝灵敛下目光,满腔欢喜化作苦楚,涩得她说不出话。
那日起,她开始疏远他。
可被他误解了意思。
他以为她对叶云歌怀恨在心,因此叶云歌设计诬陷她时,他毫不犹豫地拔了剑直指她胸口。
剑气凛冽,他的怒火又是那样旺盛。
祝灵胸口被划出血液,他的神色依旧冷漠如常。
“是我冷落你,你对我有怨,就来寻我。”
“云歌没有做错任何事,你为何要勾结魔党伤害她?你可知修士沾染了魔气,这辈子就相当于与正道无缘了!”
“祝灵,我没想到你这么歹毒。”
……
呕。
死了那么多年,记忆模糊了,她都记得他那副恶心的嘴脸。
真当自己魅力那么大?
神经病。
祝灵忍着恶心,接过他递来的东西,丢进须弥戒,连多谢都懒得说,越过他就往前走。
人潮拥挤。
傅庭昭看着消失在人群的小女孩,一时失了神。
刚刚她脸上的那副神情,是厌恶吗?
她与他萍水相逢,为何会讨厌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