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生连忙赔笑应下:
“ 是!奴才领旨。”
思忖片刻后复又小心开口道:
“ 陛下 ······· 太后娘娘说起泰安公主和北化皇家之事 ······· 您这边儿可要奴才派人前往北华?”
想起泰安、顾枕弦思绪飘远,泰安只比顾枕弦小了一岁,在柔嘉公主出生前二人也算兄妹和睦。
虽说秦贵妃和皇后不睦、但泰安跟他们母子还是亲厚。
牙牙学语时泰安就喜欢追在顾枕弦身后,时常说皇兄就是天下最好看的人。
可惜好景不长、有了柔嘉之后皇后便不许泰安出昭华殿;
更是遣人来说泰安是南诏的嫡长公主,背负的是一国荣辱、自是不能跟着二皇子整日耍乐。
柔嘉生的漂亮先皇极为喜爱,泰安也时常不顾母后吩咐偷偷出来看这个妹妹。
随着太子逐渐接手朝堂事务,昔日两方暗自的争斗也搬到了明面上。
导火索是秦贵妃第三次有孕,在皇后的手笔下那个成型的男胎没了,而那盘松子百花酥是泰安送来的。
小孩子的仇恨总是很明朗,顾枕弦没觉得这是皇后手笔、只以为是泰安多年蛰伏只为帮自己的母后扳倒秦贵妃。
想起柔嘉死的那天晚上、泰安哭的几度晕死过去,得知母后做的一切后跪在秦贵妃跟前磕头不止;
昔日慈爱的秦娘娘只扫了她一眼,叹气开口说了句公主千金之躯、臣妾不过是陛下妾室、当不得您这样的大礼。
悲伤之余的泰安转头走向金銮殿,在左右丞相的注视下说愿前往北华和亲。
太子恼怒胞妹擅作主张,毕竟他早应允了泰安下嫁镇国将军嫡子的事,借此将人拉入自己阵营;
如今竹篮打水一场空,气愤之下狠狠甩了泰安一巴掌,赔钱货等污言秽语不绝于耳。
皇后也是失望至极、但还是温言安慰了太子两句,又在人前笑笑着为泰安张罗陪嫁。
和亲前夕泰安在二皇子府门前久久停留,长生出来赔笑说夜里凉、二皇子说请泰安公主早些回宫吧。
泰安苦笑一声,从侍女手中接过一个锦盒递给长生:
“ 劳烦公公同皇兄说一声、泰安不日将要去北化和亲、此生怕是没机会看到皇兄娶亲,”
“ 这里面是本宫亲手做的一对钗环、一男一女、算作给将来皇嫂的祝福了,”
“ 他日若有机会重回故土 ······· 泰安再来皇兄跟前请罪 ········ ”
出嫁那天北化大皇子高头大马,站在城门口笑的风流。
公主和亲文武百官都要相送,泰安掀开海棠珠帘看向顾枕弦和秦贵妃,可二人的眼神一刻未曾留在她身上。
如今她嫁到北化四年了,除了第一年先皇后曾写信询问外、再无人关注过这位远嫁公主。
方才碧云说起泰安近况,一时叫顾枕弦百感交集。
长啸看顾枕弦的脸色不好,斟酌着语气开口道:
“ 陛下、请恕奴才多嘴,当年的事泰安公主也未曾参与,如今北化便是打量着南诏多年未曾过问公主才如此放肆,”
“ 自古和亲公主丧夫该送回故土以示两国友好,拓跋渊如此行事已是未曾顾及咱们了,”
“ 泰安公主是咱们南诏的嫡长公主,便是为了天朝颜面也该让北化给个交代才是。”
顾枕弦看了他一眼冷声开口道:
“ 着人拟旨修书,朕初登基事务繁忙、现下肃清朝堂局势天下一统,皇妹泰安远嫁北化多年未曾归家、朕甚感思念,”
“ 听闻北化皇室更迭、泰安贵为南诏嫡长公主,自该跟随南诏法度丧夫归国,望北化新君将皇妹归还,且对南诏做出交代。”
“ 另外、择武威大将军方良成、怀化将军翟宇率一万精兵、护送使臣中书令祁怀清即刻前往北化皇宫、接泰安长公主回京。”
话音落下、长生长啸二人跪地领旨,还欲开口说什么、一黑衣蒙面的男子似鬼魅般从后窗进来;
走到顾枕弦跟前跪地叩首:
“ 了痕叩见陛下!”
顾枕弦点点头:
“ 起来吧、可是京中有何异样?”
了痕看着顾枕弦开口:
“ 非也、是东霓那边来信了,青烟说东霓的朝华公主 —— 东莱乐歆、央求东霓国主应允她前往南诏,”
“ 青烟说、东莱乐歆看了陛下的画像一见钟情,国主的信和小公主一起来了南诏,至多不过五日便会抵达。”
此话一出、顾枕弦头疼扶额:
“ 为何不能有一日安生?”
长生轻啧一声、长眉紧紧蹙起:
“ 陛下,以东霓的国力何须和亲?奴才担心他是为了南诏而来。”
长啸蹙眉摇摇头:
“ 你这话不对、这东霓为四国之首,若说想对南诏动手、也不会拿最宠爱的小女儿出来做交换,”
“ 旁的事都可以装,但东莱乐歆是东霓唯一一位公主,国主对她的宠爱绝无作假。”
随后看向顾枕弦的目光带着笑意:
“ 到底还是咱们陛下太过俊美,毕竟新皇登基自是会给各国送去画像以表重视,也防止他国之人冒犯了不是?”
面纱覆盖下的了痕会心一笑:
“ 长啸公公这话说的在理、青烟也说那小公主闹了数日,东霓国主没法子才放她过来的,”
“ 书信至多两日就到了,为怕陛下不愿这才叫人一同出发,届时抵达南诏想不同意也没法子了,”
“ 且听说那小公主天姿国色、陪嫁之物数不胜数,东霓太子也随着胞妹一同前来的,足以彰显东霓诚意。”
顾枕弦捏着眉心闭眸沉思,半晌后轻声开口道:
“ 来便来了、南诏多的是青年才俊,届时叫她放眼挑挑便是,”
“ 倒是顾方裕和李青青至今下落不明,才是如今重中之重。”
顾方裕是前太子的独子,夺位之时为防不测、将太子妃李青青和儿子远远送走了。
眼下太子势力未曾铲除干净,总要提防雨后的春笋生根发芽。
了痕点点头跪地叩首:
“ 属下明白!”
随后又像一阵风似的消失在眼前。
长生叹口气拱手接话:
“ 陛下、以朝华公主的身份、加上东霓为四国之首、若执意入宫、恐怕唯有皇后之位方能维护两国邦交。”
长啸蹙眉接话:
“ 陛下、长生这话倒是不错,现下南诏羽翼未丰、您要早做准备才是。”
顾枕弦松开揉着眉心的手、起身淡声开口:
“ 先前小皇叔不是举荐了一位监正司?叫他尽快测算南诏后位人选,后日琼林宴前朕要听到结果。”
二人拱手行礼、长生留下嘱咐底下小内监、长啸则扶着顾枕弦回寝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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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一早、鸡鸣时分 ——
谢家人齐聚一堂,面色阴沉的等着小厮去请谢宴安回来。
上首胡子花白身形瘦削、身着宝蓝色福禄双寿如意锦绣长衫的是谢家家主谢松。
他端坐于位,虽已年迈,却仍透着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势。
身旁坐着的是一位美妇人,约莫四十的年纪保养得宜,一双杏眸分外勾人;
身着一席水粉色广袖流仙千层百褶裙,裙面上绣了大朵芍药、随着微风轻抚栩栩如生。
她原是府上的周姨娘,生了谢宴迟和谢淼淼一对龙凤胎后成了贵妾,如今是谢家的当家主母。
昨日谢宴安回来时也带回了顾枕弦的口谕,紧接着长生也派了内监说明一切。
随着谢宴安回房去呼呼大睡了,谢家其他人一直到天明都没再合眼。
下首坐着的谢宴迟和谢淼淼长相随了生母,秋水般的杏眸明亮澄澈、唯独不同的是谢宴迟带着些少年人的澄澈;
他二人今年不过十六,正是青春正盛。
谢淼淼眉如远黛、一双白皙的玉手不安地捏着裙摆,看着上首的爹娘欲言又止。
谢松看出女儿有话要说,缓了缓神色开口道:
“ 淼淼有什么话就说吧。”
谢淼淼贝齿轻咬朱唇,看了眼哥哥后轻声开口道:
“ 父亲、大哥此番回来后先去了皇宫,回来时便带回了这样的旨意。”
随后略有些惊慌的摆摆手:
“ 当然女儿不是说大哥故意针对二哥的,只是 ······ 都是同胞兄弟 ······· ”
“ 如若二哥真去了陇西行宫 ······· 等回来时怕是再无出头之日了 ······· ”
谢松听着此话面色难看至极:
“ 淼淼、你可知自己在说什么?陛下的旨意岂是你我能揣测的?”
“ 若宴安三言两语便能左右陛下心意,他早就取代为父的位子了!”
周夫人听着此话连忙蹙眉呵斥:
“ 淼淼!说话怎的如此没规矩!还不快跪下给老爷认错!”
谢淼淼听着此话连忙“噗通”一声跪在地上、缓缓叩首请罪:
“ 父亲恕罪!都是女儿口不择言了。”
谢宴迟起身跟妹妹跪在一块:
“ 父亲、淼淼也是为了儿子着想这才言语不当,有什么不对的您只管罚儿子便是。”
清晨的微光照在月白长衫少年身上,少年唇红齿白墨发高束,脊背挺得笔直看着上首的父母。
谢松缓了眉眼、正欲说什么外间传来男子懒洋洋的声音:
“ 哎呀,我这个主角不登场、你们怎么先唱起戏来了?”
话音落下、在一众丫鬟婆子请安声中,谢宴安摇着折扇施施然走进正厅;
金丝锦缎长袍的衣摆扫过门槛,腰间的金累丝香囊和玉佩撞出清响。
睨着地上跪着的弟妹,唇角勾起一抹讥诮:
“ 呦! 姨娘言传身教的好啊!宴迟和淼淼真是尽得您的真传,我想想这出叫什么来着 ······· ”
“ 啊!对对对!叫倒打一耙!贼喊捉贼!”
周夫人被他说的脸色煞白、眼眶蓄满热泪看着谢宴安:
“ 大少爷!妾身虽是谢家继室、到底也是老爷的妻子,多年来妾身自问对您跟宴迟都是一样的,”
“ 先夫人英年早逝、您不肯叫妾身一句母亲就算了、也不该叫姨娘来作践妾身啊!”
谢宴安听着此话嗤笑一声,大跨步走进厅堂坐在椅子上;
看着周夫人的目光带着不屑:
“ 叫你姨娘都够给你脸了,本官官居正四品,你一个妾室扶正、母家无官职在身的继室、也配本官叫母亲?”
在周夫人难看至极的脸色下、又看着谢宴迟轻笑开口:
“ 还有你,趁着我不在京城讨了何太嫔的好,你爹也愿意扶你一把青云直上,年仅十六就跟我平起平坐很得意吧? ”
谢宴迟连忙拱手赔罪:
“ 兄长这是说的哪里话?宴迟万万不敢有此等想法。”
谢宴安嗤笑:
“ 有没有的你自己心里有数,如今陛下下旨谁也拖拉不得,尽早出发去陇西吧, 赶得早了还能给何太嫔请个夜脉呢 ~ ~ ~ ”
“ 嘭!” 的一声,谢松面色黑如锅底,猛地砸了桌上的茶盏看着谢宴安怒吼:
“ 放肆!一回来你便耀武扬威!当老夫死了吗!”
“ 于工老夫是你的上司!于私是你亲爹!你如此大逆不道是要反了天不成!”
随后指着默默垂泪的周夫人开口道:
“ 你幼年丧母,娇儿对你关怀备至疼爱有加,将府上打理的井井有条,”
“ 念着你年纪小性子不好、老夫未曾再娶!直到宴迟和淼淼都大了才把娇儿扶正!”
“ 如今你得了陛下青眼,竟是连谢家的前程都不顾了吗!宴迟又有什么错你要煽风点火叫他去陇西!”
周夫人擦了擦眼泪温声安慰:
“ 老爷别生气了、 大少爷不喜欢妾身, 妾身以后不说这些话就是了,也少在大少爷跟前露脸,”
“ 说到底还是妾身失了分寸、想着有自小相伴的情分、大少爷不会给妾身没脸。 ”
这话看似是给谢宴安开脱,实则句句都在煽风点火。
果不其然谢松更是愤怒、揽着周夫人怒声开口:
“ 你是我谢家上了族谱拜过家祠的谢家宗妇!是这孽障多年嚣张跋扈!跟你有何关系?”
随后指着谢宴安、气的浑身颤抖:
“ 老夫到底要跟你说多少遍!你娘她是难产而亡!和娇儿没有一点关系!”
“ 当年亦是老夫陪诊在产房!不会有人能动得了手脚!你到底还要折腾出多少事才会满意!”
谢宴安噗嗤一笑,对上父亲的眼神毫无退缩:
“ 你不提这茬我都忘了,谢家的家祠还是我娘的嫁妆修的吧?”
“ 诶呀就你那仨瓜俩枣的俸禄、给你的好娇娇打根金钗都不够,这么多年吃我娘的喝我娘的,怎么还有脸跟我大呼小叫?”
随后将视线转到周夫人身上,上下打量的眼光透着鄙夷:
“ 姨娘干不干净您自个儿心里有数,再敢弄出些什么事我可就不客气了, ”
“ 谢宴迟去陇西行宫是陛下的意思,小何侍郎如今正得圣心、这不是你们自己选的橄榄枝吗?可得好好受着才是啊。”
随后再不理会屋内众人、笑着起身轻咬折扇离去。
谢松冲着他的背影狠狠砸了茶盏:
“ 逆子!出了这个门就别回谢家!”
谢宴安脚步停住、听着此话转头嗤笑一声:
“ 这宅子都是我娘的产业,你要还想在致仕前留个清白名声、就对我敬重些, ”
“ 左右我不是靠着你进的太医院,撕破脸难看的也不是我, ”
“ 早点送谢宴迟去陇西,否则陛下问起来你可是要倒大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