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边。
卫生所里。
陈光辉躺在病床上，瞧着卫生所的天花板发呆。
他其实被儿子抬出去的时候就醒了，但是他一直闭着眼睛。
不为别的，专门就是躲羞来的。
刚刚在大街上，不知道有多少人盯着他看，也不知道有多少人在嘀咕他家的事儿呢。
丢人，真是丢人！
陈光辉的伤口已经被包扎好，他气哼哼地翻了个身，问守在旁边的自家老三。
“你妈呢？还没过来？”
门口瞧着的钱老太当即翻了个白眼。
“我看你媳妇早把你忘在脑后了！你这么个家里的顶梁柱，教训媳妇一下不是理所当然吗？她还喊打喊杀上了，现在你在卫生所里她都不过来！我看这日子是没法过了！”
陈光辉更气了。
换做往日他俩吵架，哪怕是他动了手，没过多长时间，李芝兰就会过来递杯水，或者端点东西……给他个台阶下。
怎么今天李芝兰人影都没有？
他气哼哼地又翻了个身：
“李芝兰今天如果不过来，别想着我回去会搭理她！而且，下个月工资我就不给她了！我看她还怎么硬气！”
一听这话，钱老太当即露出了笑容。
老大听得头疼。
父母闹僵成这个样子，家里只怕会乱成一团。
如果爸不把工资给到妈那边，妈那里只怕是会想起他这点工资来……
陈学军一激灵，赶紧劝陈光辉：
“爸，这会儿都三点多了，妈说不定在家里做饭，带着晚饭过来呢。”
陈学义也劝：“肯定是这样的，说不准等会就来了。”
一错眼，陈学义瞧见门口有个人影晃过。
再一看，穿着镶碎花边裙子的白玫正在外头朝他招手呢。
陈学义找了个上厕所的借口，溜了出去。
白玫一脸担忧地望着他：“我在街上瞧见乱哄哄的，说是你爸被送进医院了……这是怎么了？怎么这么严重？”
白玫关心他爸的情况，不就是关心他吗？
陈学义心里美滋滋的。
他把前因后果大概给白玫一讲：“……我爸这个人脾气拧，估计不会轻易原谅我妈。你看这事儿闹得。”
他没有注意到，面前低头叹息的白玫，嘴角微微扬了扬。
……
陈学民回到家的时候，已经差不多四点了。
他一进门，就闻到了家里的饭菜香味。
他往厨房一看，李芝兰在炒菜，姐姐美香在切菜备菜，小妹桂香正在烧火。
他撇了撇嘴。
在他眼里，这是李芝兰在无声地给他们示好呢。
果然，妈是知道今天过分了，正在想办法找补。
陈学民觉得自己是个特别好的儿子，会给李芝兰台阶下。
这会儿，他晃荡到厨房门口，嗅了嗅厨房里面的香味儿。
哎哟，这是在炖肉呢。
干豆角，土豆和五花肉的香味儿，他嗅得清清楚楚。
陈学民确定了，他妈肯定是准备给他爸送去，找个台阶下呢。
就是这肉炖得分量有点少，六大块肉，他爸、他奶，大哥两口子、他和小弟，一人一块就没了。
陈学民瞧着三个女人在厨房里头忙活，在门口清了清嗓子。
“咳咳，妈，我回来了。”
晦气玩意。
回来的这么早。
李芝兰掀了掀眉毛，没搭理他，用眼神指挥大女儿在碗里打鸡蛋，准备蒸鸡蛋羹。
陈学民见李芝兰没搭理他，心里有点不太高兴。
“我说妈，你瞧瞧你这事儿闹的……我这一路走，外头的人对我一路指指点点的，搞得我好像丧了良心似的……”
“你可不知道，丽丽家发了好大的脾气，说是你这么在外头说，影响他家的名声了！丽丽让你给他家道歉，不然就不嫁进来。”
美香愕然地看着自家弟弟的方向。
她没听错吧？让妈去给王丽道歉？
美香把手里的碗放下，大声道：“陈学民，你脑子没坏吧，你让妈去给王丽道歉？”
陈学民振振有词：“可是妈做错了事情就是得道歉啊！搞得王家跟个火坑似的，到时候没人愿意嫁进去……”
李芝兰手里的锅铲重重一敲，要不是她怕坏了这锅肉，非得拿这铁铲子给他来几下。
“老二，你摸着你良心说话，没这个事情，王家张罗找儿媳妇这么多年，有人乐意嫁进去吗？”
陈学民：“……”
好像还真没有。
陈学民梗着脖子，有点嘴硬：
“那，那前几年人家年纪小，后头不就稳重了吗？你这么大声嚷嚷人家家里是火坑，丽丽那能乐意吗？”
说到后面，他想着王丽家里对他的态度，语气里都带了点埋怨。
“我说妈，这年头结婚多不容易，你可别给我搅合了。你听我的，去卫生所看完爸之后，去丽丽家道个歉，我早点结婚，你早点抱孙子啊。”
李芝兰的手有点发抖，她死死地将自己的手攥紧，把自己掐得生疼。
手疼得要命，她却在心里骂一句该。
这句骂的是上辈子的自己。
上辈子，她怎么没早早发现，陈学民是这么个混账东西。
真该！
她跟犯贱似的，给这一大家子当牛做马，从来没落得一点好。
自己觉得家里人会感恩……
只是，当付出变成理所当然，当索取变成习惯，她的血肉养育出来的不会是感恩的心……
反而会养出想要敲骨吸髓的白眼狼！
“你个畜生玩意！我当初真应该把你生茅坑里！”她抄起旁边的擀面杖，照着陈学民的脑袋就是重重的一下，直接打得陈学民头破血流，“道歉？道你奶奶个歉！我没错，错的是你们这些丧良心想要卖美香的畜生！”
陈学民没想到自己明明“给了台阶”，还会被妈痛打一顿。
他捂着自己的脑袋抱头鼠窜。
听到李芝兰的话，他很显然错愕了一下。
“妈，你别嘴硬了，你都知道自己错了，和我这儿嘴硬什么？”
陈学民一指厨房。
“你要是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你搁这儿炖肉干嘛？不就是等会儿去卫生所看爸吗？”
这话说的。
烧火的桂香从灶台下面探出个脑袋，忍不住说：
“二哥，妈说了，今儿高兴，今天晚上我们仨吃饭。”
陈学民愣了：“啊？？”
这肉不是给爸和家里人炖的？
她们娘儿仨打算自己开小灶？
他怎么这么不信呢！
瞧着李芝兰挥舞着擀面杖过来，他吓得麻溜往外跑，心里还有些生气。
他妈就是嘴硬。
这么多年了，她啥时候给自己开过小灶啊！
就是被自己说中了下不来台而已！
陈学民摸着脑袋上的伤，转念一想。
要不去卫生所吧。
等会，妈肯定要送饭过去，她就是嘴硬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