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淑梅的确认识傻蛋。
“傻蛋他家以前是营河林场的。”赵淑梅说道：“十年前傻蛋妈得了个怪病，听说熊瞎子油能治。”
“傻蛋爸就去了山里，熊瞎子没逮着，反倒是被熊瞎子给舔死了。”
没几天，傻蛋的母亲跟一个男人去了城里。
当时傻蛋给那个男人下跪求他别把母亲带走，可脑瓜门都磕出血来，到底也没留住。
后来，傻蛋想为他父亲报仇便一个人跑进山里，一去便没了音讯。
“那年秋天发大水，就有人见着他叫大水给冲跑了。”
所有人都以为他死了。
直到四五年前，傻蛋再次出现的时候，却成了个傻子。
他居无定所，有时候会在营河林场，有时候会在东泉镇的几个村子转悠，神出鬼没的。
有的时候会很久都看不到他，又总是在所有人都认为他又死了的时候突然出现。
“听说，公社以前，他爹就是个跑山的老东北……”
傻蛋从小跟着他爹跑山，学了一身的本事，算得上是个老猎人了。
这些事情，赵淑梅也是前两年听别人说的。
“哎，可惜了呀。”沉叹一声，又说道：“这孩子怪可怜……”
母亲的一番话，让唐山海心中很是震惊。
也发现，母亲竟然一连说了这么多话也没出现气喘无力的情况。
看样子是自己配的药起了作用！
“妈，我还寻思你瞅着傻蛋怪吓人呢，俺俩刚才在南坎儿那边儿碰着了，这四不像是他逮的。”
“吓啥人呀……你瞅他脚上那鞋，都露脚指头了，我去瞅瞅弄块布给他补补吧……”
赵淑梅转身进了屋子。
这时候唐山海才看到姜桃桃正站在外屋门边上，看着地上放着的毛皮和肉满眼惊喜。
但见傻蛋边唱边跳的，就没敢靠近。
“桃桃，你去烧锅水，咱一会儿煮肉吃！”
姜桃桃猛点头，转身进了屋子。
门一关，唐山海扭头看着傻蛋，脑子里消化着刚刚母亲的话。
十年前傻蛋还没变傻的时候唐山海才十岁，就算见过，那都是上一世的事了。
距离唐山海的经历也算得上是过去了几十年，有些记忆早就模糊。
不过，六八年的那场暴雨，整个万泉镇下的几个村子都被淹了，这件事倒是让唐山海记忆深刻。
那时候唐山海跟同村小伙伴下河摸蝲蛄，突然一场暴雨，河水猛涨，从上游冲下来不少东西。
也包括一个十五六岁的半大小子。
当时同村几个人四散着往家跑，而唐山海却拿了根棍子，把那个半大小子从河里给捞了上来。
此刻，回忆至此，唐山海猛地转身看看傻蛋。
自己那年从河里捞上来的那个人，岂不正是傻蛋吗？
怪不得上一世的这个冬天，傻蛋一直给自己送破袄，还时不时在那破屋里弄上碳火。
原来这傻小子还记得那时候被救的事，用自己的方式在对唐山海做着报答。
他懂报恩，说明他根本就不傻！
傻蛋一边拿把短刀割着肉，时不时抬头朝唐山海笑笑。
他咧嘴笑的时候露出的一对虎牙，就让唐山海更加确定，上一世当年自己从河里捞上来的就是傻蛋！
“傻蛋，你不叫傻蛋对不？你原来叫啥还记得不？”
“嘿，你才是傻蛋，你全家都是傻蛋……哈哈哈，嘎肉吃喽……”
虽然傻蛋仍然是憨憨傻傻的样子，但唐山海明显看到刚刚他在听到自己的问题时怔愣了一瞬。
也许，傻蛋是半痴半傻，也可能是装傻。
到底是什么原因，唐山海也纠结不出个结果，索性此事先抛在一边。
两人收拾完肉，在锅里煮一部分，剩下的就埋在门前的雪堆里。
大东北的冬天，厚厚的积雪就是天然冰柜。
毛皮捋平了挂在仓房的木板墙上，回头再做处理。
收拾完后，锅里的肉还没烀烂。
唐山海就把家里生锈的弯把子铁锯锉得锋利些，又将昨天弄回来的木头锯成一段一段，这样烧起来方便。
傻蛋就在旁边拿着手斧把木段劈成小块。
从头到尾两人都没说话。
直到柴弄完，姜桃桃出来朝唐山海比划着：肉熟了。
“傻蛋，走，进屋吃肉！”
这一次，傻蛋没拍巴掌傻笑，也没弄出什么怪异的举动。
跟着唐山海进屋之前，还在门口使劲跺了跺脚，防止脚上的雪带进屋子。
屋子里很暖和，赵淑梅找出了针线和破布头，让唐山海喊傻蛋上炕暖和。
这年代的大东北，家里来了人就往炕上让。
炕上暖和。
傻蛋却坐在炕沿边上龇牙笑着，呆呆看着赵淑梅给自己缝补破棉靰鞡，眼里闪动着雾气。
没一会儿，唐山海和姜桃桃两人端了肉和肉汤上桌，屋子里一下子升了温。
香喷喷的肉味儿钻进鼻子，让人忍不住直咽口水。
“傻蛋，饿了吧？来，吃肉！”
“嘿嘿，吃肉……”
傻蛋接过唐山海递过来的肉，却赤着脚去了外屋。
他蹲在土炉边的墙角处，低头啃着手里的肉，唐山海跟出来的时候，却看到他眼泪吧嗒吧嗒落在地上。
“傻蛋，以后别可哪跑了，跟着我吧。”
唐山海轻拍他的后背，声音低沉且哽咽。
傻蛋惊然转头，眼神中充满复杂，片刻后眸光暗淡下去，什么都没说。
唐山海也不知道这小子脑子里在想什么，更不知道该如何跟他顺畅的沟通。
没一会儿，赵淑梅给傻蛋把棉靰鞡棉的破洞补好，傻蛋穿上鞋，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他这一举动，把唐山海三人吓了一跳。
傻蛋磕了一个响头，把肉往嘴里一叼，转身出了门。
“哎这……”
赵淑梅有点蒙，姜桃桃坐在炕沿里里面，眼神中也充满了诧异。
“没事儿妈，我一会儿跟傻蛋俩出去趟，你和桃桃在家呆着，等我回来。”
唐山海嘱咐了一句，便去了院子。
傻蛋正将院子里的积雪向外清理。
这小子又有力气干活又快，很快清理的将唐山海埋着的那几块肉都弄了出来。
“哎哎，傻蛋，这活咱不干了……走你跟我去干别的。”
见这傻小子有点一根筋，唐山海便带他去了仓房。
“会做爬犁不？”唐山海拿出铁棍和木段，说道：“做个土爬犁，一会儿我带你去镇上。”
铁棍是从二狗子破屋小地窖弄回来的，木段则是昨天去山野砍的站杆树留下来的粗壮部分。
两个人利用手里不多的工具，很快做出一个半米宽一米长的土爬犁。
把剩下的那点肉装到爬犁上，便出了门打算去万泉镇。
刚到村口，两人便碰到了二狗子和王老八。
唐山海心道：坏了，要是让这两狗犊子看到自己手里的东西，岂不是麻烦。
二狗子不但偷还抢，王老八则一屁仨谎爱传瞎话。
这两人凑一起的时候准没好事。
不过，当那两人快走近时，唐山海却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