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日期到,他们也在那胭脂亭里赏花休息了十日,在燕琼玉面前,那碧落嬷嬷却是不卑不亢,恰到好处地赞赏了她几句。
于嬷嬷亲自送走碧落嬷嬷后回来。
燕琼玉端坐在上位,让人猜不透她在想些什么。
“那段浮光锦可还在?”
于嬷嬷点头:“还存在库房的,郡主娘娘可是要给二小姐做衣裙?”
若那样一块浮光锦作裙,定然会衬得二小姐在春日宴上大放光彩的。
这么想着,于嬷嬷已经开始想着让织娘做什么样的款式了。
燕琼玉却道:“加上皇后上次赏赐的那一匣南海珍珠,给那孽女做一身裙子吧。”
“是……给,”于嬷嬷满眼震惊,“给三小姐做?”
那可是浮光锦和南海珍珠,整个玉京怕是都没谁全都有。
燕琼玉看过来,于嬷嬷担忧道:“三小姐若是知道了,会误会的。”
“本郡主教了她这么久,若这点都不懂,那便出去不要说是本郡主的女儿了。”
于嬷嬷哪敢置喙她的话,只是赶紧吩咐下人去赶制。
坐着马车朝着皇宫行去的碧落嬷嬷却在一处铺子前停下,自己走进铺子,与台后的小厮看了一眼,对方朝后面看了看,她会意从后门走了出去。
后门拐个弯,就进了一条巷子。
巷子里此刻停着一辆马车,玄色马车,上面篆刻着金色云纹,一看就非富即贵。
方才面对燕琼玉都不卑不亢的碧落嬷嬷,却惶恐地跪在马车前。
马车前侧面站着的正是惊竹。
里面的人没说话,惊竹便道:“可问到了?”
碧落嬷嬷垂首,怯怯开口:“问到了,那位确实一直待在西北天云观,从未去过其他地方。奴婢也曾问过三小姐,三小姐没有什么异常,她也不喜酸甜酸辣之物,不是不喜,她那模样好似,好似对任何食物都没有兴趣。”
“好像那些吃的,于她而言,不过是吊命的过程。就真的跟道观清修出来的一样,没有半分口腹之欲。”
说完,碧落嬷嬷就安静下来,没敢说话,更不敢抬一下头。
春日之下,阳光炫目,隐隐勾勒出车里端坐的影子,整个巷子安静得不像话,只听见有什么清脆的声音有一下没一下地传出来,像是玉珠相撞的声音。
马车里的人端坐在狐裘垫上,低垂着眉闭着眼,手里的玉佛珠不断捻动着,薄唇轻动,有什么从喉咙里低低地溢出来,可没有人知道,也没有人听得见。
安静的巷子里,骤然起了风,撩起纱帘。
碧落嬷嬷吓得猛然低下头,余光却还是瞥见,马车里伸出来一只带着白玉佛珠的手搭在窗上,在光晕之下,那手像是透水而出的一方白玉,这让她不禁想到了那位臭名昭著的谢三小姐,那手也是这般。
惊竹微微颔首,马夫将马车调转离开。
碧落嬷嬷这才站了起来,小心翼翼地问:“大人,可需要奴……”
“不用了,今日之事,若在外面传出半点风声,你知道我家主子的脾气。”
碧落嬷嬷哪里不知道这位,只是不断点头:“大人放心,奴定守口如瓶。”
惊竹见此,掏出一袋金子递给她,便离开了。
碧落嬷嬷掂了掂手里的金子,面带喜色,转念又想那位是在寻人吗?
又赶紧摇头,罢了罢了,那些大人物的事情,她还是知道得越少越好。
元昭十六年春,三月末,春日宴。
琼珠郡主府寅时一刻就灯火璀璨,整个府中都动起来。
马车早早在府外准备着,就只差主人们洗漱收拾好上车了。
谢羲棠是被剧烈的敲门声吵醒的,打开门,红芙便带着一群丫鬟给她梳妆打扮,又将她推着出了府,上了马车。
马车不大,却也不差,马车里一应俱全,就连那车帘都是玉珠镶嵌作外,轻盈珍贵的珍珠纱作里。
谢羲棠靠在马车里的狐狸白毛被上轻笑,在外到底还是不会丢那面子的,这些稀贵的东西竟都舍得给她用。
谢家两位少爷打马前行,谢斯时和燕琼玉一辆马车,谢令瑜自是不愿意和谢羲棠一辆马车的,所以谢羲棠就分到了单独的一辆马车。
天光还未破晓,玉京中要随行的官员都已经到了城门口等着。
定好的辰初准时出发,但是总不能皇上先到,等你官员吧?所以所有随行官员及其家眷纷纷早早动身前来等着。
曦光微微穿透云层,一声尖锐的高呼刺破整个清晨,众人纷纷于马车马下参拜,稀里哗啦地跪了一地。
高声整齐的参拜声在空中回荡,声势浩大,琼玉郡主府的马车距离皇上的鎏金龙辇不远,谢羲棠跪在地上,能听见那声带着笑意的“众爱卿平身”。
城门口的火把一簇簇的,像是黑夜里的星星,只是曦光已出,那星星都有些暗淡了。
谢羲棠眼底映着那些摇曳的星火,顿在马车入口处,竟有一瞬的恍神。
一路上,在皇帝的默许下,京中公子贵女们嬉笑声不时传来,浩浩荡荡的车队缓缓前行,朝着日出的那个地方。
众人皆叹今年春色胜常年【1】,谢羲棠百无聊赖地躺在马车里,却只觉得,今年春日与常年无异。
*
主人家一走,府中家奴们也就清闲了些,但也不敢懈怠。
夜晚的烛火照得府邸亮堂堂的,尤其是家奴们住的院子隔壁。
“林叔,主家都参加春猎去了,这整个府中不都依仗您不是?”家奴打扮的小厮坐在一侧给椅子上的人垂着腿。
另一侧还有一个小厮,给其捏着肩。
被唤作“林叔”的,乃是琼珠郡主府的老人了——管家林有德,年过四十,精明的双眼旁有两条纹路,衬得他更是不好骗。
他慢条斯理睁开眼,将桌上两袋子银子丢给说话的人。
“行了,马屁什么的就不要拍了,这次春猎捞了不少油水,诸位没少出力,自是不会亏待了。”
小厮拿着银袋子,余光瞟了瞟,与另一个小厮对视了一眼,全都笑开了花,讨好地笑着。
“林叔,还得是您啊!我就说吧,跟着林叔定能吃香的喝辣的!”
另一个小厮应和着:“往后我等定以林叔马首是瞻!林叔让我等往东,我等绝不往西!”
“谁敢往西,我打断他的腿!”
两人一唱一和,将人捧得很高。
“行了,这话说得,哪里是以我等马首是瞻?是以主家!”虽是这样说,但林有德显然是很受用这些话,嘴角的笑就没有落下去。
门外,一个绿衫的丫鬟踌躇着没进,倒是听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