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映窗影,剪烛婀娜姿。
李蕖本是揶揄徐嬷嬷,让徐嬷嬷跑一趟腿,未料徐嬷嬷真是实力超群的非凡之人。
她素绸睡袍的衣袖半卷,秀发从肩头随意搭至胸前,正抬剪刀准备剪烛芯,听了徐嬷嬷的话,不由侧身看向喜气盈盈的徐嬷嬷,满脸不可置信:“现在?”
徐嬷嬷春风满面:“对,爷已经备好马车,说是带姨娘夜游。”
“您没说我已洗漱准备歇下?”想了想又觉得这话不符合自己目前所立‘心甘情愿侍奉周缙’的人设,补道,“我意思,重新装扮换衣需耗费多时。”
“姨娘放心,怀春姑娘马上来。”
怀春难道有三头六臂?
事实证明,怀春没有三头六臂,但是她有一帮能手。
加之李蕖原本就从头到脚洗过,从挑衣上妆到挽发结束,也不过两炷香。
而且李蕖发现,怀春给她挑的衣裳,不是近期裁缝给她裁剪的得体大方的衣裳,而是之前进府的时候,徐嬷嬷给她备的略显轻浮的衣裳。
四个粗壮婆子抬的小轿直接到院门接人,快步至大门侧门处又用了一炷香。
李蕖到的时候,周缙那厮还未到。
她站在门外,眼神扫过周府大门前东西向的长街,最后将眼神投向正门处直通南城门的朝阳街。
街上,火把驻点,守卫林立,规矩森森。
她不是没想过从周府逃出,但是周府位居河洲城中部,以周府大宅为中心,四周周姓族人分作四坊拱卫而居。
周氏坊东西南北大道直通四方城门,小道不知凡几,守卫森严,且有护卫巡逻,她不熟城外地形,出了周府,根本避不开护卫,也找不到逃跑方向。
事到如今,只恨人算不如天算,再另做筹谋。
如今,能有机会出门更好,多补充盲区,总归有利。
周缙从院中大步走来,便瞧见门口站着一个婀娜身影,因着幂篱只到肩部,锦裳包裹着过人的曲线,一下便抓住了周缙的眼神。
李蕖虽注视着门外,眼角余光却一直注意门内,瞥见周缙行来,立马上前行礼:“爷。”
周缙从她面前走过,风卷幂篱,露出了一张芙蓉面,让正好在外行过的一队巡逻卫惊艳不已。
两人同乘一辆马车,出了周氏聚集的周氏坊,便至主街。
至河洲以来,李蕖尚未仔细看过河洲街景,此番瞧周缙在车内闭目养神,不由悄悄掀起了车帘,往外看去。
热闹的街景小贩没有入她法眼,标志的建筑物在她心中过了一遍。
她在记忆眼中所走过的路,却不知自己这张脸惊艳了路人。
马车内外明暗交错的光影,更给美人添了一分朦胧。
雾里看花,灯下看美。
不多时,马车后面便跟上一群游子少年。
引的车外侍卫高喝:“周氏车驾,何敢缀行!”
车后人群惊散,李蕖回身便瞧周缙不知何时睁眼,正用一种李蕖不敢解读的眼神看自己。
她赶紧放下帘子,对周缙扬起一抹示好的浅笑。
周缙还是盯着自己。
车中明珠映辉,李蕖渐渐头皮发麻。
周缙此刻的眼神,令她感到不安。
她缓缓握紧了手中帕子,主动破冰:“妾至河洲,未及看过河洲风景,实在好奇,忍不住掀帘眺望,失了规矩,是妾不是。”
周缙依旧不言,那双眼沉静似潭,毫无温度,深不可测。
就在李蕖感觉周缙下一秒可能掏出一把匕首了结自己的时候,马车停了下来。
周缙起身略带冷风,从她面前而过。
徐嬷嬷上车将幂篱戴在李蕖头上,整理了一下李蕖的衣摆,扶李蕖下车。
“三叔,就等您了。”
李蕖站稳,便透过幂篱见一个跟周缙差不多年岁的男子踏阶而来。
李蕖抬头看这座璀璨喧闹的楼台,便见楼台上美人凭栏,客如云。
楼上牌匾赫然便是抱月楼三个字。
李蕖脸色瞬间难看。
李蕖对河洲了解最多的便是这座抱月楼。
此楼和京城宝月楼,燕地照月楼,南地望月楼合称风月四楼。
名伶美人无数,美酒佳肴无价。
销金窟也是销魂处。
最常玩的便是斗艳局。
顾名思义,争奇斗艳的酒局。
男人带姬妾或名伶比艺争美,以姬妾夺魁为荣。
初入还是局外客,再逢已是局中人。
李蕖跟着周缙穿过香风袭人,歌舞袅娜,放浪形骸,欢声笑语充斥的大堂,拐过亭台长廊,入了歌舞已启的酒局,径直被周缙领到了主位坐下。
迎他们来的周奉,入局叫停歌舞,便将话题牵到了周缙身上。
局上,每人身边都有美人,或一个,或者几个。
既是在这美女如云的场所开局,话题自离不开美人。
一番推杯换盏之后,众人目光自然而然的落到李蕖身上。
“三爷第一次带美人入局,想必定有过人之处,既已入屋,何戴幂篱。不如请三爷赏脸,容咱们瞧瞧小夫人容光?”
一人开口,众人大笑,就连侍奉在他们周围的美人都开始起哄。
李蕖看向周缙,瞧周缙唇带笑意,不置可否,隔着幂篱狠狠剜了周缙一眼。
然后深吸一口气,调整了呼吸,方在众人瞩目之下,面靥带笑,取下幂篱,给了众人一个最好看的角度,抬眸视向在座诸人。
开口那人见此,脸上怔然,还有人口中含酒不自觉溢出下巴的。
李蕖的容貌本就貌美,被胭脂点缀,珠翠修饰,艳服衬托之后更明艳不可方物。
加之李蕖眼神故意放钩,含羞带怯,清澈带水。
一圈下来,场中已静。
这是她学的第三样技能。
女子似水,一颦一笑,一嗔一怒,柔情万千,能化百炼钢,能成白月光。
因萧琮看她手指修长,一句不学琴倒是可惜,她便被蔺婉如带去了照月楼,让她跟照月楼中的琴艺大家月婵姑娘学琴。
月婵经蔺婉如授意,不仅不教她学琴,还嗤笑她清白的出身,学她们伶人做派,自甘下贱。
她本就心浮气躁不想学这毫无实际作用的琴艺,月婵教不教,她都不在意。
但每日受人言语讥讽,心中便恼蔺婉如将萧琮的错全赖她头上。
于是自己另花大价钱,找了退役头牌,学了些巧媚色术。
势要用在萧琮身上,让蔺婉如知道自己也非软柿子,容她想怎么拿捏就怎么拿捏。
故而,她虽没学成琴艺,但她知道了男人好什么颜色。
她素手执酒,看向了不知何时止笑的周缙,递上佳酿:“瞧爷似是这里常客,往日妾不在爷身边作陪,作陪的又是何人?”
众人慢慢回味过来,整理仪容的整理仪容,却都没人再似之前那般放浪不顾形象。
周缙冷冷的瞥了她一眼,看向在场众人:“不是说今晚邀了皓月姑娘作陪?”
立马有人应和,派人去传皓月。
但李蕖听到皓月姑娘这个名字,却是脸色一僵。
她和皓月曾有一面之缘,她赞皓月有闭月羞花之容,皓月叹她有过目难忘之颜。
相互吹捧是真,相互赞美也是真。
她不能跟皓月碰面!
见周缙不接她手中酒杯,她便将酒杯重重放到了案几上:“爷既有美人作陪,还带妾出来作甚!”
说罢,顾不得看周缙脸色,一边起身,一边拿过幂篱。
饶是她动作够快,也让早就候在门口只待传召的皓月进门瞥见一抹惊艳又似熟悉的侧影。
皓月善舞善琵琶,容貌清纯绝美。
她瞥见李蕖的时候,李蕖同样注意到一抹茜红。
她放下戴幂篱的手,大方的看向了下首,便见美人怀抱琵琶,身姿窈窕,抱琴见礼:“奴叩请诸位爷安。”
她还是一如既往的乖顺柔弱之姿,只这身茜红若是换成浅色月白,定更添我见犹怜之姿。
可时下以素色为贱,风月场所更崇五颜六色。
她瞧着皓月对着周缙露出最诱人的美人之姿,又看了看周缙,抬脚便走。
她巴不得周缙眼中入了新美,这般周缙或许就不会将心思放到她身上。
李蕖这边刚出门,身后便响起了推杯换盏丝竹饮宴之声。
她走的毫无压力,趁机带着徐嬷嬷去逛了夜市。
掐着周缙他们散场的点,回到了马车里等周缙。
周缙喝了酒,车帘一掀,酒味扑面而来。
不知是不是醉了,周缙一个踉跄,李蕖连忙上去扶他,却不待她碰到他,便被他一把掐住了脖子,抵在了马车座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