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吒三天来一刻未停，从太华山往南三千里，连斩残害生灵之妖兽五十七头，于今日午时回天庭复命。
分明是往返不知多少次，对他而言闭着眼睛都能飞回去的路线，这次却让他表情微变，犹豫了一瞬。
南天门呢？
不止门没了，负责看守此处的增长天王亦不见踪影。
“哪吒小弟，怎么在这发起呆了？”
温润谦和的声音自后方响起，哪吒回头望去，来人身披银甲，手持银尖宝戟，相貌极为清俊，额上生了第三只眼，乍一看就是个满腹经纶的小白脸。
然作为灌江口话事人，天庭公认第一打手，杨戬一身战神之威往往叫人不敢逼视，不敢近身。
“三只眼？你向来听调不听宣，无事不登南天门，今日怎得上来了？”
对比个子比他高出一个头的杨戬，哪吒那身杀神气场毫不逊色。
两人光是往那一站，就给人一种白道老大和黑道老大出街，不好惹、活祖宗的即视感。
仙鹤见了都赶紧刹车，掉头绕着飞。
杨戬轻笑，低头安抚一下急着进去看热闹的哮天犬，心情颇为愉悦地说：“怎么，贤弟还不知道？”
“知道什么？”哪吒神情冷漠，满身除魔的煞气未散，显得极度冰冷，极度不近人情。
玉帝连发三道圣旨召二郎神上天，人都到南天门了，他却还有闲心停下来陪哪吒唠嗑，丝毫不管凌霄宝殿里快要发疯的舅舅。
“你这个年纪，闲暇之余，不妨宅在云楼宫玩手机，看看三界各处的实时消息，整天在外头打打杀杀，不累吗？”
杨戬其实知道，哪吒宁可全年无休下界降妖，也不愿待在天庭，待在云楼宫，就是不想看到李靖。
“以后真是无聊，就来灌江口坐坐。”他偏头越过南天门，一双神目直直看向远方那一片混乱，一地狼藉，“今日这动静，猴子定是要来的。我等兄弟三人也许久未聚在一起畅饮神仙酿了。”
正好庆祝一下。
哪吒是真的在把智能手机当老年机用，常年静音不说，对李靖无害的报道一律不看，降妖除魔的时候就更别提了，带没带在身上还是个问号。
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基本都处于断网状态的中坛元帅剑眉微蹙。
往日浸满杀伐气息的眸子中透着困惑，压根听不懂杨戬在说什么。
难得见他这副表情，杨戬本就不错的心情更好了，“走吧，随为兄一道进去，待看到里头的情形，我们整日一张冷脸的三坛海会大神怕是能乐上三天三夜。”
哪吒：“……”
他不觉得有什么事能让他乐上三天三夜，倒是杨戬这样像误食了兴奋剂。
穿过南天没有“门”，风火轮缓慢前行，哪吒在高处俯视短短三日宽敞了这么多的天庭，眸中困惑更甚。
到地方落下一看，他家没了。
方圆几百米，就看到巨灵神的府邸和零零散散几处宫殿还屹立着，其他殿宇像被突如其来的一阵风刮跑了。
见此情景，哪吒微顿，大脑运转片刻，一脸漠然地说：“……天庭拆迁了？”
杨戬点点头，眉头微挑，“差不多，你家塔座拆的。”
哪吒许久才反应过来，眸色变幻莫测：“……李靖？”
杨戬负手而立，饶有兴致地说：“你家塔座不知得罪了哪方豪杰，人家用法宝追着他炸。”
“他本想用塔抵抗，谁料七宝玲珑塔根本吃不消，李靖没办法，只好抱着塔在天庭四处乱窜。”
“凡是他躲过的宫殿，全都被那人的法宝轰成了平地。你家是第一个遭殃的，然后是文曲星、赤脚大仙……”
杨戬在旁边报仙名，哪吒一言不发，垂眸拿出他半个月没开机的手机，点开猴子转发给他的视频，眼底漆黑冰冷的地方涌出一丝亮光。
视频里的李靖狼狈不堪，四处逃窜的样子仿佛过年即将被宰的猪，滑稽又可怜。
威名赫赫的玉面杀神不善表达情绪，杨戬却能从他细微的眼神变化中看出他高兴还是开心。
毫无疑问这两点全占了。
混天绫雀跃飘动，红色的流光一道比一道夺目璀璨，昭示着主人的好心情。
连续三日的除魔并不会让哪吒觉得疲累，但只要看见李靖倒霉，他便感到前所未有的舒心。
握着火尖枪的手轻轻摩挲，莫名想再杀一百只妖魔助助兴。
然而舒心过后，哪吒眸色倏然一深。
不对，李靖狂妄自傲，在天庭是得罪过不少神仙，但没有哪位仙家会在明知必死无疑的情况下，不惜炸平天庭也要追杀他。
谁也没这个胆子。
并非所有人都是齐天大圣，背后有菩提祖师。
思来想去，脑中缓缓浮现一个人影。
加上视频里漫天飞舞，连他和杨戬都闻所未闻的神秘珠子，哪吒瞳孔陡然收缩，脚底风火轮火焰大盛，飞身前往凌霄宝殿。
杨戬一愣，连忙带哮天犬追了上去。
耳畔风声呼啸，他问：“你这么急做什么？”
哪吒眸若寒星，言简意赅：“救人。”
“救谁？”
“我义妹。”
杨戬CPU响应了半天，愣是没和哪吒的脑电波连接上，“你哪来的义妹？”
总不能是金鼻白毛老鼠精吧？
“刚认的。”哪吒面色沉冷，丢下三个字，风火轮的码力加到最大，整个人变成一道红色残影，径直冲向凌霄宝殿。
杨戬不明所以，但也看出这事不简单。
和哮天犬化作一银一黑两道流光，紧随其后落在凌霄宝殿前。
–
大殿内众神皆在，文武分列两侧，中央最上首的金龙椅上坐着玉皇大帝。
气氛沉重冷肃，压抑得无法呼吸。
巨灵神担忧地望向宝殿中间，王灵官亲自押送上来的沈芙星——此次轰炸天庭的罪魁祸首。
神仙们的眼神有惊讶有不解。
惊讶的是几乎炸平天庭的人居然是个尚未成年的小仙侍，不解则是因为惹出这么大乱子，这小孩竟然闲庭信步，半点不慌。
她难道不知道自己马上就要死无葬身之地了吗？
玉帝这次是真发火了，恨不得立刻把凶手五马分尸以泄心头之愤，拍案大喝：“大胆沈芙星！你以为穿身斗篷就没人认识你了？死到临头还不跪下！”
威严且充满震慑力的声音传遍大殿每个角落。
沈芙星却是半分不动。
眼里也没有临死之前的恐慌，反而带着淡淡的、平静的笑意。
上至玉帝，下至一旁持扇提炉伺候的神侍，触及她近乎疯狂的眼神，头皮具是一阵发麻。
“不跪又怎样？你等是神是佛，与我何干。”
“这辈子除了养我长大的爷爷，谁也没资格让我下跪。”
“放肆！”托塔天王虽侥幸躲过神火丹，却被爆炸产生的紫雷劈得浑身冒黑烟，盔甲也损坏大半。
眼前沈芙星不见棺材不落泪，犯此滔天大祸还敢在这倔，当即怒不可遏，大声斥令天兵，“你们几个，今天就是按，也得把这个妖女按在地上！”
天兵奉令行事，围在一起靠近沈芙星。
沈芙星不紧不慢地解开帽绳，抬手一把将斗篷扯下。
几名天兵霎时面露惊恐，不敢在靠近她半分。
玉帝和在场众位仙家都睁大了眼，李靖更是心头一骇，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
难怪她用斗篷把浑身上下罩得严严实实。
沈芙星双手手腕戴的是古怪珠子串成的手链，脖子上挂的是黑红色怪珠项链。
尤其腰上，十几个大号薄纱香袋鼓鼓囊囊装满了怪珠，被她缠成腰带系在身上。
神仙们不知具体数量，但能看出她身上的珠子明显比先前轰炸李天王的还大一些。
局势瞬息逆转，沈芙星往前走一步，刚才气势汹汹要把她按在地上的天兵就往后退好几步。
她没看上首的玉帝，而是似笑非笑地盯着神色警惕的李靖，一步一步慢慢靠近。
站在托塔天王附近的神仙唰得全部闪开，他周围刹那空出一大片。
谁也不敢对沈芙星出手。
见识过珠子的厉害，长脑子的都知道，她身上挂的量，足够摧毁整个凌霄宝殿甚至天庭仅存的其他殿宇。
一旦爆炸，后果不堪设想。
他们都未必躲得过。
“李靖，你不会以为我是害怕才乖乖束手就擒吧？”沈芙星眼神无波无澜，眸底是散不尽的阴霾。
周身杀意发散开，扯唇微笑，一字一顿地说：“老娘连天庭都炸平了，就是来跟你玩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