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意浓不知他心中所想,只想快快到达落脚之地。
好在赤马只用了一炷香时间,就到了厩置。
厩置中还亮着光,听到声音,不少人走出来朝着她身后坐着的男人行礼。
虽不是太复杂的礼,可秦意浓仍能感觉到身后这人在一群人之中的地位。
幽州的州牧,换算了一下在现代的官职,也足够秦意浓心生忌惮的了,尤其这里的职权还不一样,地方政权是能遮天的。
她的身份不知道有没有暴露,他费这么大劲儿抓她,真就只是因为她欺骗了他吗?
她尤记得他方才在林中,喊她夫人……最坏的结果就是他发现了她的身份。
她叹了一口气,又歇了不少心思,逃跑估计一点可能都没了,只希望他就算知晓了她的身份,也不会把她交还给凉州牧。
只要不是最坏的情况,都有转圜的余地。
权衡间,她被人提下马,动作不算温柔,落地时她脚一软,朝人怀里扑去。
随即便听到他沉沉的打趣声:“夫人不必急着投怀送抱。”
谁投怀送抱了?她忍不住暗中瞪他一眼。
“命人准备热水,衣物,房间。”这话是对着下属说的。
“洗干净再来见某。”这话是对着秦意浓说的。
秦意浓:……
他这话听起来就很有歧义,但显然她不会与他争辩,一身黏腻她也难受,索性随着厩置里的仆从上楼。
房间里放着一大桶热水,秦意浓看见时,是有那么几分欣喜的,穿来后她一直忙着逃跑,只能简单洗漱,还不曾洗过澡呢。
她利索的脱掉衣服,把自己泡在了浴桶里,随即她沉沉叹息了一声,真舒服啊。
也不知是不是热水滚烫,洗去她一身疲惫之时,也洗掉了她不少紧绷害怕。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楼下,澹台先生自然也见了主公刚刚提回来的妇人模样,确实如同西饶所形容,平平无奇。
他却有几分好奇,“不知她脸上涂的是茵陈还是柴胡?”
“能洗掉吗?”陆淮川只问这个。
“几天就能洗净了。”
几天?陆淮川皱了皱眉,在宴席上除了让他记忆深刻的眼睛和香气,便是这抹莹白了。
他还记得倒酒的手白的晃眼,那露出来的半张脸也润白如玉,吹弹可破。
她倒也舍得祸害自己。
他懒懒扯了扯唇角。
等了半个时辰,陆淮川不耐烦的问:“还没出来?”
仆从低头回:“没听见水声。”
陆淮川沉了下脸,想了下还是起身上楼,走至门前,他抬手敲了下。
并无反应,陆淮川下意识以为她又耍花样,直接冷着脸推门而入。
谁知……
浴桶边缘趴着一颗小脑袋,眼睛紧闭着,即便脸色蜡黄,可那睫毛也纤长的如同扇子一样,安静的敛着。
他一顿,步子都放轻了,可目光却大剌刺的望过去,能清晰的看到她水面上裸.露的肩头。
脖颈之下,肩头之上,莹白如玉,触目晃眼。
水面之下……引人遐思。
他干脆走到桶前看,更能看清她圆润的肩膀和凹凸有致的锁骨,明明不胖,却又让人感觉纤秾有度,恰到好处。
往下看,丰盈只露出一点点苗头,但就这一点,瞬间让男人呼吸粗重了几分。
他闭了闭眼,心想算了,他不是君子,但也不是那等急色之流。
倒也没那么急着得到她,先办正事。
他从旁取过沐巾,单手入水中寻到腰肢一把抱起时沐巾盖上呼之欲出的美丽风景。
他抱着人走到榻前,她呼吸均匀,竟没醒,似是累极了。
可等他把人放到榻上时,又发觉不对劲,伸手一探,额前滚烫,这是烧晕了。
片刻后,老杏林道:“受了凉,又惊吓过度,便起了高热,先煎药喝上几服,若是退热了便无碍。”
若是没退热,那可就危险了。
送走老杏林,陆淮川站在房间里,看着榻上昏迷的女人。
他眉心紧皱着,半晌后带上门下楼。
澹台先生看见他便道:“主公,既然这位夫人病了,那求药之事便缓缓,出身宗室,还是凉州牧的州牧夫人,若在我们手里闹出事来也不好看。”
他有意提醒主公,既然她的真实身份不是个普通乐姬,那自然不能随便乱睡。
最好还以礼相待。
就是不知道主公克制不克制的住。
“恩。”陆淮川脸色沉沉,不知在想什么。
这也算是挑明她的身份了。
西饶在旁一脸震惊!什么?凉州牧的新夫人?那不就是那位长安来的宗室贵妇?
我滴个乖乖。
陆淮川又在桌面上丢下几个东西,还有小包袱。
澹台先生看了一眼,嘴角含笑,主公也并非事事讲理,看来这位夫人把主公得罪狠了,主公竟在人昏迷之时把她东西收缴了。
“好像就是这簪子扎了我的马,我的马就晕了。”西饶惊道,过来拿起那簪子要闻。
结果澹台先生连忙用扇子打掉他手里的簪子,“迷晕了你的马,你还想试试能不能迷晕你?”
西饶一脸尴尬。
陆淮川解开那小包袱,里面有银钱首饰,还有一个小罐罐,“这是何物?”
澹台先生也凑近一看,没看出是什么。
不过……“有药味,许是夫人的药吧。”
“那这个?”他举起一块石头样的东西。
这玩意澹台先生认识,“是礜石。”
“什么东西?”
“……”
“滋阴补阳,极为适合治肾虚。”
陆淮川:……
他一下嫌弃的把礜石扔开,吩咐西饶:“你拿着那簪子找老杏林研究一下。”
其他的东西他又收拾回小包袱,并不打算再动了,虽然察看一番,但他其实没有收掉她那点小财产的意思。
等等……
他想起什么,复又上楼一趟,在她脱下的衣裳里面翻找,等拿到一块小小的杏色布料时,他捏在手里,拨开,露出了里面的传。
传上的名字,就该是那个乐姬的名字了。
他眸光一闪,抬眸看向榻上的人。
但就在此时,她似乎挣扎起来,满脸痛苦。
他抬步走过去,低头,看见她不知何时,泪流满面,极尽哀切和悲伤。
她被噩梦缠绞,手按在胸口上,哭的不能自已。
陆淮川心口犹如被撞了一下似的,他凝视着她难过的泪颜。
她在哭什么?
是谁让她这般难过,绝望?
听说她是亡夫死了改嫁凉州牧,可她却一心逃跑,是因为她心中还挂念亡夫吗?
这泪是给她亡夫流的吗?
陆淮川面无表情,他不知道他为什么生出这么多念头来,又似有几分茫然,几分不屑讥讽。
世间假意大过真情,难不成她真的思念记挂亡夫至此吗?
那男人何德何能,让一个女人至此牵挂?
陆淮川没得到过这种感情,他扯扯唇,冷漠的伸手揩掉她脸上的眼泪。
“为一个死人有什么好哭的?”他极为不屑。
可下一秒,他替她揩掉眼泪的手倏地被她双手紧紧抱住,她甚至将自己的脸凑了上来贴着他的手。
唇中还似有声:“囡囡……”
“什么?”他低头,并听不清。
但不知为何,怒意和心软掺杂,绞的他浑身不舒服,可他也没抽回手,下意识的一点点摩挲着她柔软的脸蛋,触感极好。
先前她半张脸带着珠帘,眼下她又不知道弄了什么玩意把自己的脸弄成这副鬼样,所以她到底长什么样,他至今还从未看清过一次。
然而此刻,却因为守在她的病榻前为她几滴眼泪生燥。
终于天亮
秦意浓烧的迷迷糊糊,仍是未醒,一天三服药灌下去,直到黄昏了,仆从才来禀报:“贵客似是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