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景川有一种被小媳妇调戏了的感觉。
他微眯着眼看着沈眠,心像被芦苇扫过一般,有点痒痒的。
沈眠则是产生了旧仇得报的快感,趴在俞景川身前。想着自己终于把他在婚纱店说的那句话,原样奉还给他了。
两人似笑非笑地对视,没有注意到不远处跑来的少年。
足球在草坪上画出S线,少年一路追赶,来到了俞景川和沈眠面前。
“哥,你在干嘛呢?”
俞景年眨巴着大眼睛,很疑惑地问。
沈眠这才尴尬地起身,假装很忙地整理起一点也不乱的头发。
俞景川也优雅地站了起来,轻咳了两声,表示:弟弟,你啰嗦了。
俞景年恍然大悟般拍了拍自己的脑袋,笑着说:“哦~这个漂亮姐姐就是我未来的嫂嫂吧,嫂嫂好。”
沈眠礼貌地点了点头。
眼前的少年朝气蓬勃,跑了一路过来,脸上还挂着汗珠。他笑得很真诚,想来是真心欢迎沈眠,喜欢这个嫂嫂的。
“忘了自我介绍啦,我叫俞景年,今年十四岁,嫂嫂叫什么名字呢?”
“景年好,我叫沈眠。”
俞景川唇角动了动,很快又恢复了平静。没想到在这个家里,第一个真心接纳沈眠的,居然是自己的弟弟。
印象里,弟弟总是很自来熟,挂着一脸憨态可掬的笑容,和谁都能聊得很开心。
但他一想到父亲母亲的所作所为,就一直对这个不常见面的弟弟怀有一种与生俱来的敌意。
他憎恨弟弟的性格,像小太阳一样,可以温暖身处在阴暗角落的人,却唯独照不亮他。
他更憎恨父母,一直把弟弟视为骄傲,从不曾缺席弟弟的成长,却把他看做是养不熟的白眼狼。
他想,兄弟阋墙的祸事,也许他是无法避免的。
俞景川把面部表情管理得很好,只是淡然地说了句:“快去练球吧。”
没有让人看出他胸中的起伏。
俞景年控球跑过俞景川身边,稍作停留,在哥哥耳边戏谑地说:“哥,以后在公共场合注意点,我还是个孩子啊。”
不等俞景川反应,就把球踢了出去,一溜烟跑远了。
俞景川的耳垂更红了。
肯定是紫外线太强了,晒的。
沈眠眉眼弯弯,正打算重新整理裙摆,低头时却突然看到一个精致的男士钱包掉落在草地上。
她弯下身捡了起来,一眼就看到了钱包里的合照。
照片里的女人五官和她很像,脸型也大差不差,简直就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要不是照片中的女人年岁要长一些之外,真的会让人有种恍惚的交错感。
沈眠把钱包递给俞景川,突然明白了为何他们第一次在黎远医院见面时,他会用那样的眼神看她。
失而复得。
就是失而复得。
他的目光穿过她,看着年轻的女人,也看着年少时的自己。
“景川,她是你很重要的人吧。”
“嗯。”
俞景川拂去钱包上的灰尘,把照片放好,收了起来。
沈眠看他不想讨论这个话题,也很识趣地把台词换到舞会的事情上。
“俞老师,我们还继续吗?”
俞景川握住沈眠的手,继续认真教了起来。
好不容易渐入佳境,可手机又响了。
来电显示是简旭。
“俞总,医院那边说阿姨醒了。”
俞景川顿住,不敢相信刚刚听到的话。
“什么?你再说一遍!”
“俞总,是真的,阿姨她醒了。”
俞景川终于确信自己等来了奇迹,面上是毫不掩饰的激动和惊喜,扯过沈眠抱在怀里,喃喃自语道:“太好了,太好了……”
沈眠被他拥得快要喘不过气,挣扎着告诉他:“快放开我……我要窒息了。”
俞景川后知后觉地松开手,好像没听清她说的话。
“啊?你说什么?”
有点呆呆的。
“我说……咳咳咳……你再抱下去……咳咳咳,我就要去见阎王了。”
一米八七的男人,那么大的力气,他怎么不考虑下,这个状态下真的能把人给闷死。
“啊,抱歉,我……”
“唉,没事,没事,景川这么高兴,是有什么好消息呀?”
呼,好在是真没逝。
沈眠拍了拍心口,让心跳缓了下来。
“我带你去个地方。”
好嘛,又是一把将人扯了过去,带着沈眠一路飞奔。
沈眠内心:亲,我的手不是卷筒纸,再扯就真的要断了。
黎远医院康复科内,两人疾驰而至。
俞景川迫不及待地推开病房的门,快步行至病床边。
病床上的女人圆睁着眼,目光却有些涣散。她似乎很想操控这具沉睡了多年的身体,却无能为力。
俞景川趴在床边,小心翼翼地握住她的手,颤抖着说:“阿姨,您还记得我吗,我是景川啊。”
女人唇角动了动,却发不出一点声音,只有鼻腔中冒出几声喘息,昭示着她内心的轰鸣。
俞景川终于不再克制心中的汹涌,任泪盈满了双眼,从脸颊滑落。
沈眠看着眼前的一幕,被深深地震撼到了。
病床上的女人相貌与自己相像,但更像自己的母亲。世界之大,居然还有这么巧的事,都让人开始怀疑那是不是一对双胞胎姐妹。
更震惊的是,植物人的苏醒,并不像电视剧里演得那么容易,睁开眼,一切就能恢复如常。
俞景川哭得动情,女人的面部也有了细微的变化,她眨眼的频率逐渐快了起来,两行热泪开始蔓延。
俞景川抓着阿姨的手说了好一会儿的话,仔细观察着她的身体反应,又测试了追视和对光反应,确定阿姨的脑部损伤确实得到了很大程度的缓解。
他告诉简旭,自己会把康复治疗的计划拟出来,让医生和护工配合。相信假以时日,阿姨一定可以真正恢复的。
“阿姨,我们一起加油。”
俞景川掖了掖被角,依依不舍地离开。
从沈眠身边走过时,他的眼中还是雾蒙蒙的。
“既然是合作伙伴,我也有必要告诉你,阿姨是我一生中最重要的人。很多年前的一场意外,让她变成了植物人。”
“但两年前我发现那不是意外,调查中也提取了一些蛛丝马迹。那天困住我们的酒吧,是当年的事发地点。”
他说得很认真,让人有种托付中馈的错觉。
那是他最隐秘最沉重的心事,若非绝对信任,根本无从得知。
沈眠郑重地点了点头,望向他微红的眼睛,字斟句酌道:“我明白。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可以常来看阿姨,把阿姨的情况记录反馈给你。现在我和妈妈搬到了市里,离医院很近,挺方便的。”
“相信阿姨一定能早日康复。”
俞景川有些错愕,从刚才的言语之间,他能真切地感受到女孩的善良和诚意。
没想到,这个才认识了不过月余的人,居然能如此明白自己,体谅自己。
胜过血缘至亲千倍万倍。
“好,谢谢你。”
沈眠浅笑嫣然,朝走廊尽头走去。阳光丝丝缕缕洒了下来,将她的发丝染成橙黄色。
俞景川跟在沈眠身后,为她如诗如画的剪影而凝眸。
一眼万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