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早,刘福安便带人开了库房。
府里的库房,一共是有两把钥匙的,一把在王妃手里,另一把,在大嬷嬷手里,李桢每回取用,不大喜欢惊动王妃,刘福安也跟着只找大嬷嬷拿钥匙。
大嬷嬷是李桢的乳母,手里又握着库房钥匙,在府里地位很高,王爷也看重她,她恪守规矩,但也算随和,并不为难人。
听了刘福安要的东西后,忍不住啧了声,多问了句,“是给南院那位吧?”
刘福安笑道:“除了那位,也没旁人能得主子如此了。”
大嬷嬷微微摇头,叫人将东西取出来,她亲手端过来,小心翼翼递给刘福安。
盒里盛的,也是一根簪子。
只是这簪子并不普通,昔年太宗继位后,对贵妃极尽盛宠,就差仿照前朝后主,为爱妃制金缕衣,造摘星楼。而这一根簪子,也是那时,由太宗命人亲制而成。
技艺巧夺天工,只是用的东西不算珍贵,庶妃也能戴。
后来这簪子被皇上赏赐给了贤妃,贤妃在王爷开府时,将东西添进了库房。
望着刘福安的身影消失在拐角,大嬷嬷微微一叹,太宗贵妃的下场并不算好,极度的盛宠过后,又是无边的凄凉,贵妃当年犯了错,被褫夺封号,剥去服制,打入冷宫,很快就病逝了。
贵妃离世后,太宗不知怎的,又念起了她的好,不仅追封为皇贵妃,甚至以皇后之礼共葬皇陵。
这一年,自沈小主承宠后,库房都不晓得开了多少回,自主子还是个奶娃娃时她就跟在主子身边了,主子面冷心热,但要走进他心里,得他认可,也并非容易事,但沈小主,却是实实在在被主子放在了心上。
主子又是个念旧的人,南院那位,以后恐怕造化不会低。
不过也不绝对,以后日子还长着,日后的事,谁又说得准。
夏嬷嬷听着外头声势浩大的动静,暗唾了声,低低骂了两句,却不敢在王妃跟前提起半个字。
送那支银鎏金丝花点翠过去,是王妃的主意,但大多是夏嬷嬷的缘故,她实在是看不惯南院那位,是她让王妃敲打敲打的。
自打王妃入府,同样是侍妾,旁的侍妾三天两头来请安,就算王妃立下了不必请安的规矩,但也没谁像她那样,来过一两次后,就再没来过。
打从一开始,夏嬷嬷就不喜欢她。
这些时日,郑侍妾有身孕后,王爷倒是常常往后院来了,只是十回里,少说九回都是去南院的。
底下的人都在说什么王妃空有正妃之位,却不得王爷的心,趋炎附势的奴才们,个个削尖了脑袋要往南院钻,什么都以南院为先。
说的话还有更难听的,夏嬷嬷不是没听到,她心里实在是呕的慌。
她是想敲打敲打南院那位,免得她得意忘形,忘了自己是个什么东西,谁晓得簪子是昨日送去的,今儿个王爷就赏了,这明摆着在打王妃的脸。
“夏嬷嬷,刘福安过来是做什么?”谁晓得,王妃还是听到了动静。
听王妃在里屋唤她,夏嬷嬷心里将沈明絮痛骂八百遍后,才进去,温声道:“不是什么打紧的事,指不定是南院那位,缠着王爷讨要赏赐呢!”
“嗯。”王妃沉默下去,继续抄写着佛经,身侧侍奉的婢女,连大气都不敢喘。
“王妃……”夏嬷嬷愁的厉害,望着王妃沉静娴淑的模样,眼里泛着心疼。
王爷来主院的次数越来越少了,先前不留宿,但好歹也会过来用顿饭,现在是连喝盏茶的次数都少了。
她眼睁睁望着,王妃的话一日少过一日,脾气越来越好,也越发娴静温婉,她好像长大了许多。
“嬷嬷。”王妃叹了口气,道,“红粉骷髅白骨皮肉皆是虚妄,王爷年少慕色,日后迟早会明白这个道理。”
“再说了,即便王爷宠的不是她,也会有旁人,更何况,我与她争什么,拜祖宗时她站不到我前头去,入宫时她也没资格站到王爷身边,就连东珠,以她的品阶,根本没资格佩戴。”
夏嬷嬷有些惭愧,“昨日,奴婢不该催着王妃给她送那簪子的。”
王妃手上动作一顿,手底下的字便写坏了,这一整张佛卷便尽数毁于一旦。
她沉默一瞬,将快写完的佛卷拿起来,眼里连一点惋惜都没有,递给身侧的婢女,语气淡淡道:“换张新的。”
再望向夏嬷嬷,她叹道:“你是为我好,你也是好心,送都送了,便不要再想了。”
说罢,她便不再抬头了,那话不晓得是说给夏嬷嬷听的,还是说给她自个儿听的。
婢女研着墨,将淡金色的空卷铺展开,王妃重新提笔,再次从第一个字开始抄录,从始至终,没有丝毫不耐。
过几日是春节,她抄录这佛经,是打算献给贤妃娘娘的,宫里的女人,大多都信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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簪子送到沈明絮手里时,她都看呆了,这样精湛的手艺品,放在上辈子,也只能在博物馆里才能看到。
那是一支嵌珠宝八宝纹玉簪,以一整块玉精细雕琢而成,玉是粉色的,里面又嵌上宝石,宝石并非是固定住的,而是拢在玉中,转动簪子时,宝石也会跟着微动。
沈明絮看了半天,实在是没看出来这宝石是怎么放进一整块雕琢好形状的玉里,她只能感叹古人的手太巧了。
她研究了大半天,爱不释手,反反复复看,怎么都看不够似的。
直到傍晚李桢过来时,她还在看,李桢看她一副没见过什么好东西的模样,忍不住道:“有这么好看吗?”
“王爷赏给妾身的,妾身自然要多多的看。”沈明絮笑盈盈回头,高高兴兴的福身行礼。
“起来吧!”李桢将她扶起来,接过玉簪,替她簪在发间,又问,“当真喜欢?”
“那是自然,妾身从前没见过这么漂亮的物什。”她笑起来,说话也极为动听,道,“更何况,这是王爷送给妾身的,妾身每每见它,都睹物思人,便更喜欢了。”
“惯会说好听的话。”李桢点点她鼻尖,道,“过来,我有正经事同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