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宁昭柔又躲在帐子里没出去。
殷明聿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着实有些想笑,他一贯会看人,也看出来宁昭柔是个胆小的性子,那日踹人或许也是被逼无奈了。
“良妃送了些什么东西去。”他翻开书页,随口一问。
周禄赶忙回:“只是些首饰,还有一瓶伤药。”
“哪儿来的伤?”书册在某一页停下,泛黄的纸张上落满了字迹。
周禄心一跳,他跟了陛下这么多年了,多多少少能猜到些陛下的心思,能问出这么一句话,像是对那位宁姑娘有些上了心?
“回陛下,昨日二公主砸了几支羽箭在宁姑娘身上,虽是投壶玩乐的羽箭,但到底是沉,几支砸在宁姑娘身上,想来是砸得疼了。”
砸疼了?
殷明聿轻轻摇头,漫不经心地伸手拿起茶盏。
周禄又接上去半句话:“只是良妃娘娘的人刚走,宁家大小姐就进去了,出来的时候顺带带走了些东西。”
至于是什么东西,那必然就是刚送到宁姑娘手里的那些首饰了。
殷明聿听见他这后补的一句话,视线悠悠转过去,蓦地笑斥一句:“滚出去。”
“是,奴才这就滚。”周禄立马应声,滚了出去。
早在殷明聿知道那夜的人是谁后就派人去把宁昭柔查了个底朝天,出生后就没了生母的宁家二小姐,发妻亡故三年后,安平侯将小妾扶正,嫡出小姐的名头也就不止落到她一个人头上去了,外面只知道安平侯府的大小姐知书达理,提起那位二小姐都只说愚笨,就这样都只是面上查出来的事情,更不要说一些查不出来的宅院内的阴私之事了。
着实看着有些可怜,被欺负了也不敢还手,在殿上也不为自己辩驳一句。
又想到她所说的与那楚长风有情,也罢,既然她有意楚家,那他不若就顺水推舟,成全一二。
殷明聿合上书册,终于打算做一回好人。
第三日,宁昭柔与楚长风约好的时辰到了。
“霜梧,你再帮我看看我这样,可以吗?”毕竟是要去见人的,宁昭柔打扮了一番,穿了一条蜜合色大镶滚银边锦裙,发上戴了碧玉石点珠簪,耳上坠银环,额心还点了花钿,在霜梧面前站定,让她仔细瞧了瞧。
霜梧眼中是毫不掩饰的夸赞,安抚着她忐忑不安的心:“放心吧姑娘,奴婢再没有见过比姑娘您更好看的了。”
宁昭柔还是紧张,紧张得在原地打转,又忍不住问她:“你说,要是他不答应,怎么办?”
她虽然与楚长风见过几次面,但那也不过是寥寥几面,甚至也没多说上几句话,规矩礼制摆在眼前,她把人约出来两回已经格外大胆了,若是见了面发现楚长风并无此意,那她该怎么办?
霜梧看着她的模样,小声道:“若他不答应那咱们就之后再想办法,如今关键是要让陛下知晓您与楚家小将军是互相有情的,等过了这阵,陛下也忘了此事,咱们可以再重新寻个合适的人。”
她这话说的简单,也就只是安一安宁昭柔的心罢了,合适的人哪儿又那么好寻了,等回了侯府,夫人就该想着法子把她们家姑娘嫁出去了,到那时才是回天乏术。
宁昭柔却被她这话说得安心不少,抬头望着她,小声问:“陛下真能忘了吗?”
霜梧一怔,她该怎么回答?她也不知道陛下的心思啊。
“没关系的姑娘,咱们走一步算一步。”
今日出去狩猎的臣子们似乎猎到了不少好东西,陛下下令在前头办一场酒宴,喝酒吃肉,论功行赏。
宁昭柔出去的时候瞧见宫人们来往匆匆,都在忙活着准备晚上的宴饮。
这样一来,就更不会有什么人会去后山上了。
她比楚长风来得早,生怕被人发现,还叫了霜梧去守着看有没有旁的人过来。
一副做贼心虚的模样。
她这副模样被殷明聿看得一清二楚。
“这…宁姑娘怎么一个人来了这儿?”周禄顺着殷明聿的视线也看见了树丛后面远远站着的宁昭柔,心里冒出一个念头来——该不会是这宁姑娘从哪儿得知了陛下的行踪,专程过来的吧?
今日殷明聿也上马入了林中狩猎,他的马是一匹不可多得的良驹,但在皇城中久了,没什么肆意跑马的机会,今日出去跑马狩猎,想着牵着马儿过来喝水,没成想还撞见了宁昭柔。
离得虽不算远,但有树丛挡着,他也没打算过去,把缰绳给了身后的太监,正要走,耳边猝不及防听见了一道男声。
“宁二姑娘。”楚长风来得快,不曾想宁昭柔来得更早,怕她等急了,这一声唤得有些匆忙。
周禄神情一变,都不敢看陛下摆的是什么脸色,默不作声带着人退开了几步远。
殷明聿原本就打算让宁昭柔如愿,见着来人是楚长风,他面上没多少意外。
宁昭柔站在楚长风跟前,与他隔了几步远,低垂着头,第一句话就叫楚长风愣在原地。
“小将军,你要娶我吗?”
殷明聿在树丛后听得直皱眉,虽然知道宁昭柔在府中无母亲教导规矩礼仪,但这番话也实在是……
见楚长风愣着没回话,宁昭柔有些窘迫,又有些沮丧,压着声儿和他解释:“我、我实在是有难处,继母吴氏欲要将我嫁到隔皇城千里远的地界,我不愿,便借着天子下令秋狩之由自来了萼明山,想…想某一条出路。”
而楚长风就是她选的那一条出路。
楚长风也没见识过这样的姑娘,一时之间稍稍往后退了两步,朝宁昭柔拱手,着急道:“可是,我与姑娘只见过寥寥几面,也、也未曾说过什么话,怎么…怎么能这般?”
他虽是武将家出身,但心思也说得上细腻,一听宁昭柔说的话当即就觉得不行。
且不说就这样定下了婚娶之事实在是潦草随便,就单说情谊,他也没有就非宁昭柔不娶的心意。
起码现在还没有。
宁昭柔也着急,抬头看着他:“如若实在不行,你能不能帮帮我,装,装作我们……”
剩下的话殷明聿听得明明白白——原来那日见他时说与楚长风有情竟是胡扯的。
他原本已经打算放宁昭柔一次,可现在看来,这姑娘实在是缺管教,面圣都敢胡说八道,现在还敢让楚长风帮她圆谎,想来那夜踹他那一脚也是早就准备好的。
还是别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