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雪柔一走,带走了家里面大部分的钱。
苏大江看了一眼坐在地上的王秀芳,他用脚踢了踢坐在地上的王秀芳,示意她到里屋说话。
俩人走到屋里将门关上。
“老苏,真要今晚动手?”王秀芳不安地搓着手,“最近厂里查得严…”
“不干不行了!”苏大江咬着牙,从兜里掏出剩下的几毛钱,“雪柔把那二十块钱都带走了,咱们连明天的菜钱都没了!”
墙角传来一阵窸窣声。
苏耀祖缩在破棉袄里,肚子发出咕噜一声响。
他已经一整天没吃东西了——早上王秀芳忙着给姐姐收拾行李,根本没给他准备早饭,中午放学回来,家里冷锅冷灶,连片菜叶子都没有。
苏耀祖现在满脑子都是白月华,想白月华做的饭,想着想着他感觉更饿了。
苏耀祖把身子缩得更小了,这样让他感觉不那么饿。
最开始,他没有意识到白月华走了之后家里会怎么样,反而清醒,妈妈嘴里“吃白饭”等人终于离开了。
现在他能吃更多的东西了。
当他还是像往常一样,放学之后和小伙伴一起在外面疯玩,玩的一身脏脏的才回家。
但家里面没有热乎的饭菜,爸、妈、姐姐的脸色都不是很好看。
因为他一直以来都在白月华的庇护下长大,所以当他看到空空荡荡的家时,并没有太大的震惊,只是心疼他珍藏的小人书。
他感觉爸妈很快就会把家再次填满,他根本不担心。
直到他脏兮兮的衣服口已经磨破了边,头发油得打绺。
自从白月华离开后,再也没人记得给他洗衣服、做饭。
学校里同学都笑话他是“小叫花子”,同学也嫌他身上有味儿,老师让他坐在教室最后排。
他抱紧双臂,突然想起白月华在的时候——那时候每天放学回家,总有一碗热腾腾的饭菜等着他。
衣服虽然旧,但总是干干净净的。
周末她还会用省下的布头给他缝沙包…
苏大江和王秀芳已经商量完了。
两个人都没人看苏耀祖一眼,更没人问他吃没吃饭。
“老苏,真要拿两匹?”王秀芳声音发颤,“会不会太多了…”
“怕什么!”苏大江想着再不捡起这生意,自己都要饿死了,“仓库那些瑕疵布堆得跟山似的,少两匹根本看不出来!”
夜深人静时,苏大江揣着麻绳溜出了门。
苏耀祖饿得睡不着,听见王秀芳在里屋踱步的声音,她在等着苏大江的消息。
苏大江从纺织厂南面的一道矮墙翻到了纺织厂里面,他快步跑到厂房墙后,四下张望。
看看有没有人在巡逻。
他看到四下无人,便迅速的冲着堆放瑕疵布料的仓库奔去。
苏大江从窗户溜进去,将两匹瑕疵布绑在身上准备出去的时候。
外面传来一阵喧哗声,接着是刺耳的哨声,几道手电筒光通过窗子照射进来。
“抓贼啊!”
“堵住后门!”
“快!”
“这边!这边!”
……
苏大江最后被按倒在地上,他身上还帮着两匹瑕疵布。
保卫科的人把苏大江先关在保卫科的审讯室里面,等天亮再把苏大江送到革委会。
保卫科的审讯室里,苏大江被刺眼的台灯照得睁不开眼。
汗水顺着他的太阳穴往下淌,在脏兮兮的衣服领口洇出一圈深色痕迹。
“老实交代!”保卫科张科长猛地拍桌,“这是第几次偷厂里的布了?”
苏大江紧张的不断用嘴呼吸,他的嘴唇干裂得渗出血丝,哆哆嗦嗦的说出:“就、就这一次…”
“放屁!”张科长甩出一叠材料,“举报信你的信上,就列举出你的好几次偷盗厂里布料行为!”
苏大江浑身一颤,一股寒意从脚底窜上脊背,苏大江本以为自己的偷布行为无人发现,没想到还是被人看到了,还举报到保卫科了。
“我…”苏大江的喉结上下滚动,“我承认拿过几次瑕疵布…但都是些边角料…”
“行吧,既然你不承认,那我们先换一个话题,”张科长冷笑,突然压低声音,“那江景初是怎么回事?有人看见他帮你隐瞒!”
苏大江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慌乱。
他想起上个月那次,江景初确实在仓库撞见他偷布,是他雪柔去求的情…
“没有的事!”苏大江声音发颤,“江技术员他…”
“还不老实!”张科长突然从抽屉里取出一封信,“看看这个!”
信纸上,是江景初写的保证书。
苏大江想着当时雪柔去找江景初求情的时候,他还感慨这个女儿没白养,等雪柔拿着江景初签下的保证书回来的时候,他和王秀芳都夸雪柔厉害。
没想到当时保护他的保证书,现在成了定他罪的证据。
苏大江面如死灰。
他哆嗦着交代了事情经过,但坚持说江景初没收钱,只是看在雪柔面子上才没举报。
张科长看苏大江这边已经审不出了,便起身招呼下面的人,“去江厂长家!”
此时的江家,江厂长正在焦躁地踱步,他安插在保卫科的人刚才过来给他通了信。
江景初站在一旁,脸色惨白。
“糊涂!”江厂长一把扫落桌上的茶杯,“发现盗窃不举报,你还写保证书?!”
“爸,我…”江景初声音发抖,“雪柔她哭着求我…”
“闭嘴!”江厂长一巴掌扇过去,“现在全厂都要知道你包庇盗窃犯了!老子的工作估计也要没有了!我怎么能养出你怎么个傻子!”
院外突然传来急促的刹车声。
保卫科的人带着木仓冲进江家,江景初腿一软跪在了地上。
“江景初同志,请配合调查!”
江厂长追到院门口,眼睁睁看着儿子被押上吉普车。
他转身回屋,突然盯着墙上的日历——明天就是党委会讨论他升职的日子。
现在全没了。
第二天,厂区公告栏贴出处理决定:苏大江开除公职,移送革委会。
江景初停职审查,被贴上了“包庇犯罪”,“阶级立场不清楚”等标签。
而更轰动的是,江厂长被紧急叫去市里谈话,虽然免除了批斗,但被降职停薪了。
王秀芳得知消息后,发疯似的冲到厂里,却被拦在办公楼外。
她瘫坐在水泥地上哭嚎,路过的人都指指点点——“就是她家男人偷公家东西”“听说她闺女还去勾引人家技术员”…
苏耀祖放学回家时,看见母亲坐在空荡荡的堂屋里发呆。
桌上放着半碗冷掉的糊糊,那是邻居施舍的。
他默默拿起碗,突然听见母亲喃喃自语:
“都是那个贱人…都是白月华…”
王秀芳瘫坐在地上,面如死灰。
苏耀祖把自己缩的更小躲在角落里,浑身发抖。
学校里面有纺织厂家属院的孩子,他爸的事很快就在学校传开了。
同学往他书包里塞的死老鼠,老师厌恶的眼神,还有肚子饿得绞痛的感觉…要是大姐在就好了…大姐在的话就能保护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