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事们离去,宋知鸢沏了壶茶,捧着本游记翻阅。
约莫半个时辰后,胡伯再度进来,身后跟着点心铺的梁管事和一个十七八岁的女子。
入了内室,遣退众人。
梁管事上前:“大小姐,这位是小人的女儿,名唤霜叶。
“她与周管事私下有些情分,小人本来打算挑个好时机请太太做主,让他们成婚。
“但孟婆子不愿意,想让周管事娶太太身边的几位姑娘,这事便没叫人知道。”
宋知鸢了然,都是管事,也分三六九等。
梁家想“卖女求荣”攀上周家,孟婆子却想同刘氏更近。
人啊,就是这样。
主子们有主子们要争的圈子,下人们有下人们要争的圈子。
她看向霜叶:“说吧,你知道什么?”
霜叶低头:“正月底那会儿,有天晚上周来贵约了奴婢却临时爽约。
“第二日一大早才寻过来道歉,一身霜寒,似乎整夜没睡,身上还有淡淡的香火味。”
正月底,香火味……
宋知鸢坐直身子:“是我万佛寺落水之际?”
“是。奴婢当时很好奇,问他干什么去了。他说陪他娘一起给主子办事,赶车送走两个人。
“他也不知是什么人。马车帘子紧闭,里面的人没露面。孟婆子告诫他莫看莫问。
“周来贵听到里面低语,似乎是一个妇人带着个孩子。
“还听闻类似斗篷,梅花,推了姐姐,不是我等字眼。
“更多周来贵便不知道了,他还嘱咐奴婢莫要说出去。”
宋知鸢深吸口气:“那两个人被送去了何处?”
霜叶摇头:“周来贵只负责连夜送出京城,之后并不清楚。如今过去这么久,想来早已走远。”
宋知鸢了然,随口赏了个荷包,提了梁管事接受金玉堂。
眼睛微眯,又敲打道:“今日你们跟我说的话……”
梁管事是聪明人,立刻会意,拉过霜叶信誓旦旦保证。
“大小姐放心,这话我们从前没跟旁人说过,今后也不会说。我等全凭大小姐差遣。”
宋知鸢点头,示意胡伯把人送出去,自己坐在屋中,蹙眉深思。
从那几个字眼分析,那两人极有可能是落水的目击者。可为什么要送走呢?
负责驾车的是周来贵,那么命令谁下的,刘氏还是宋钰文?或者两人都有份?
动机为何?
宋知鸢眸光忽明忽灭,转瞬坚定起来,她要试探试探。
“画屏,你让胡伯准备车马,今日有些晚了,明日我们去趟万佛寺。”
画屏应道:“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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芳菲苑。
冬青匆匆来禀:“小姐,刚探听到的消息,大小姐预备明日去万佛寺,看来还是想查落水之事。”
宋知雪眉宇蹙起,脸色沉下来。
冬青语气很是担忧:“大小姐这般揪着不放,会不会真查出点什么?”
宋知雪烦躁起来。
若宋知鸢嫁入侯府,有侯府牵制,哪有这个闲工夫。
偏偏对方逃脱了,似乎是自那以后,她就一再受挫,诸多不顺。
真是麻烦。
宋知雪咬了咬后槽牙:“那就别让她查。我有办法让她去不成。”
她冷哼一声,站起身往前院而去。
次日。
宋知鸢收拾好行装,还没出院子,就迎面撞上宋钰文,被强行拉了回去。
“爹爹为何不让我去,总要给我个理由!”
宋钰文眉宇紧皱,脸色渐黑:“都已经查过了,万佛寺的人你甚至问了不只一遍。
“什么都没查出来,你怎么就是不死心!”
宋知鸢如何死心:“爹爹,女儿被人谋害落水,才会经历之后这许多事。
“流言诟病、他人指点、定亲退婚,女儿难道不该找出真相,将害我之人绳之以法吗!”
啪,宋钰文一掌拍在桌子上:“天真,他们既然有意为之,又怎会留下铁证把柄。
“你以为随便什么证据都能拿出来击倒一个侯府吗!”
侯府?所以他认为是侯府吗?
宋知鸢看着他:“不试试怎么知道不行?爹爹在怕什么?
“罗家是太祖亲封的侯爵,世袭不降。
“我宋家也是传承百年的名门。高祖是帝师,祖父为太子太傅。
“爹爹莫非连这点骨气都没有,祖父故去,连个落魄侯府都要处处忍让退缩?”
这话直接踩准宋钰文痛脚,他平生最恨旁人说他不类父,无才无能,无担当骨气。
“你……”
手掌高高举起,眼见就要打下来,宋知雪匆匆赶来,及时拦下。
她将宋知鸢拉开:“长姐误会爹爹了。爹爹是为长姐着想。侯府虽比不得从前,但现今罗大姑娘在宫中受宠。
“你许是还不知道,今早刚传出消息,罗婕妤晋封为罗昭仪。
“罗昭仪与贵妃交好,已成同盟。贵妃膝下燕王而今也是炙手可热。
“长姐先前退婚已经下了罗家好大的面子。后来罗向容的事又……”
宋知雪轻叹一声:“长姐,只怕罗家已然记恨上你。
“父亲是怕事情再度闹大,无法收场,罗家会把一切全算在你头上,引得罗昭仪出手对付你。”
说得当真冠冕堂皇。
宋知鸢只觉得讽刺,又觉得悲哀。
她宋家百年世家,门庭清傲,怎么就变成这样了呢。
她意味深长看了宋知雪一眼,又看向宋钰文,眼珠一转,嘴角勾起。
“爹爹如何确认凶手一定是侯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