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病危通知:命运不容逃离
接到电话是在凌晨三点半。
伯克利学生宿舍楼外狂风大作,刮得窗户呜呜作响。
她翻了个身,没睁眼,却被走廊尽头那台老旧自动售货机,“咔哒”一声彻底惊醒。可乐罐滚出来,撞在金属收纳槽里,声音清脆又突兀,是一场不合时宜的掌声。
她摸到手机,屏幕亮了,
爸爸来的电话,时间点不正常,心里莫名有些慌张。
她愣了一下,接了。
“哎!……查出来癌症,晚期。医生说,大概还有半年。”
爸爸声音很小,语气克制得是背通稿的语速,断句精准,字音清晰。
她没哭,没说话。只是盯着天花板,心跳掉进深海,耳边嗡嗡作响。
情绪没有立刻泛起。是一个刚发现自己在做梦的人,还来不及惊慌,就被迫醒来。
“我知道了。”她的声音轻得是从嗓子缝里漏出来。
电话挂断。房间里只剩下风,和自动售货机低低的运转声。
她下床,踢到一只鞋,踉跄了一步。站在镜子前看了自己一眼,黑眼圈,头发乱成一团。
她静了两秒,然后关掉镜子前的台灯。
黑暗更适合此刻。
之前的网暴事件,已经是不值得一提。
第二天她订了回国的机票,直飞北京。
退了两门选修课,期末论文也没心思写。她给导师发了一封邮件,只有一行字:“家中急事,请准假。”签名下面没有电话,也没有一句解释。她不是没想过说点什么,但不知道该说什么。
第二天中午,她坐在空荡荡的草坪发呆。
她是突然记起什么似的,低头打开手机,手指在通讯录里滑了一下,停在一个熟悉的名字上。
她犹豫了几秒,敲出两句话:
“远川,其实你误会了全部,也伤害了我。
我爸查出癌症晚期,我急着回去,见他最后一面。”
然后发送。
没有等待,没有解释。
掐灭一根烟那样,干脆,冷静,没有回头。
没有任何的忧郁。
10:告别信:埋葬伯克利的夏天
飞机已经飞行五个小时。
她盯着窗外,云层翻卷,阳光斜刺刺地打在机翼上,泛着一层刀锋似的银光。
她的心是被扔进了发动机——嗡嗡响,又快要炸了。
唐诀从来不擅长暴露情绪,她的自尊太贵,连崩溃都要打包装进笑话里卖。
她跌倒的时候,永远是咬着牙爬起来的那个。
没人来扶,她也不指望。
父亲只会冷冷丢一句:“小事,忍着点。”
她当然怕疼。更怕那种“你痛了也没人关心”的疼。
她去美国,不只是为了什么破学业。她是逃,彻底的逃。逃离那个每晚飘着烟味、是战场的客厅,
逃离那个张嘴闭嘴都是“现实”“责任”“你得争气”的男人。他从来不是一个父亲,是个冷血老板,把她当接班人养。账本、人情世故,一样没落下。唐诀小时候学走路的年纪,就在记账。
她没恨他。恨太累了,她没时间。她尊敬他,也怕他,怕得要死。
怕他一句话不说的沉默,把人压到窒息;怕他砸杯子的脾气,是雷劈下来;怕他眼神里藏着的,不是爱,是刀子。
她一直觉得他不是人,是张扑克牌——永远猜不透他藏着什么牌,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翻脸。
所以她逃了。
拿着伯克利的录取通知书,立刻宣布独立一样逃了。她以为,逃得够远,就能不用回头。
但命运很坏。它不讲理。
当你以为终于能喘口气,
它就一记回马枪,把你打回原形。
她现在就是命运捏在手里的棋子,动弹不得。
飞行还剩四小时。
她握着水杯,指节发白,喉咙塞了根铁管。她不是不想回去。她是怕。
怕看到父亲瘦得是根柴火,还在装没事;怕他终于低头求助的那一刻;怕那个永远硬撑的男人,突然变得柔软,变得脆弱——变得是一个需要她的人。
她从来不是“能扛一切”的人。
她只是习惯强撑,硬着头皮往前走。
她知道,再撑下去,她可能会裂,裂成无数片。
飞机继续飞,时间继续走,没人会为了她的犹豫按下暂停键。
她闭上眼,脑子一片混乱,但心却异常清明——她知道,她必须回去。
但她不知道,这次回去,是跟过去彻底告别,还是跟命运正面硬刚一次。
广播响了。提醒乘客系好安全带。
她睁开眼,眼前的云层散开,天光透进来,有点晃眼。
她抬头,似乎又回到那个八岁的、风声鹤唳的黄昏。
只是这一次,她要一个人,必须下车。
独自面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