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辛离宗走得悄无声息,压根没打算通知重阳峰任何一人。
凌薇是第一个知道的,在底下弟子上来通报过后,她神情十分错愕,愣在原地坐了许久许久……
久到天边的太阳都开始慢慢的西斜了,她才回过神来。
凌薇儿面上镇静,几下打发走知道叶辛离开后大吵大闹的言铮,还有疑惑的陆尘风。
她抽空去了一趟叶辛常住的地方。
推开门,屋内静得可怕……
凌薇儿第一眼就发现了桌子上放了一把包裹着的长剑。
她认出来了,那是剑修本应不离身的本命水瑶剑,是她亲自为叶辛挑的那一把,叶辛原封不动地把它还回去了。
一个剑修舍弃掉自己的本命剑,这意味着什么?
凌薇儿的身体摇摇欲坠。
叶辛她好狠的心啊……难道要彻底舍弃掉这里吗?
这怎么可能呢?!
凌薇儿嘴唇发白,继续看着屋内。
除了剑,就只剩下一些日常的零碎物品,她拨弄了一下梳妆台,发现了有几样草编的小玩意儿,一些晶石耳坠,绢花在木抽屉里藏着。
草编的兔子、草编的小船,还有些小孩戴的头饰,这些东西一看就有些年头了,保存得很好,足以证明原主多年来的爱惜。
凌薇儿回忆许久,终于认出,那是许多年前,她哄幼年的叶辛时,给买的小玩意儿。
除了那段日子,后面再没有给小叶辛添置新玩意儿了。
是为什么呢?
凌薇儿努力回想了下,发现那段时间,是小师妹林镜月刚进门的时候。
凌薇儿轻轻抚摸着草编的兔子,虽然保存不错,但因为年代实在太久远,草已经发黄,轻轻一碰,枯黄的草兔子就散架了。
凌薇儿死死盯着那散掉的、再不可能复原的草编兔子,只觉得浑身彻骨的寒冷……
*
等林镜月都得知道此事儿,尤其是得知她顺理成章的继承走了师尊的大半遗物以后,神情脸色僵硬得难看,她挥退侍从,在屋内狠狠打砸发泄了一番。
面目狰狞的样子,如果此时有相熟的人看到必不敢置信这是他们平时温柔可人的林师妹。
半晌,林镜月勉强寻回了一些理智,眼神阴沉。
夜深人静,她悄悄的出了院门,一路疾飞,顺着暗门潜入了某处宫殿。
此时殿内没有任何弟子在侍候着,重重叠叠的垂地红纱帐虚掩着,使人看不清里间的情况。
林镜月熟练地挽开纱帐,进入里间,对着纱帐后那个妙曼的身影轻轻唤道:“母亲。”
那人正不紧不慢地给桌案上的掐丝莲花纹灯添上灯油,一盏盏点燃蜡烛后,才慢条斯理的回过头来坐下。
“我说过了,私底下也尽量别喊母亲,毕竟高阶修士良多,隔墙有耳,免得节外生枝。”
林镜月红了眼眶,连日的挫折折磨着她,她闹脾气似的上前趴在那人的腿上哭诉道:“父亲死了,再也见不成,他的遗物女儿也没能保住,
如今连朝夕相处的母亲都不能光明正大的称呼一声,我修为变得再高,又有什么用,想要的都得不到。”
那人神色不变,声音却沉了沉,轻咳一声。
林镜月终究还是有些怕她的,于是直起腰,端正地跪着,不甘不愿又带点恭敬地唤:“师母。”
此人不是别人,正是紫微宫峰的峰主,陈紫汐。
叶重真后娶的道侣。
陈紫汐脸上再不见一丝伤痛,只是平静地看着眼前这个跟她隐约有些相似的女孩。
叹了口气,还是心软了下来。
“镜月,你还是不明白,这些东西都不是重要的,最重要的是,你必须尽快爬到最高处,元婴,化神,甚至炼虚期……等你成为了所有人都要仰望的顶峰,到那时候,
想说什么,想要什么,又有谁敢质疑!”
“可是叶辛她悄无声息的离宗了!以后她不在眼皮子底下看着,要是生了什么变故可如何是好?”
林镜月急道,“要不我们现在偷偷去把她带回来,关在地牢里看着?”
“不可。”陈紫汐轻轻摇头,她毕竟是一峰之主,消息也灵通得很,叶辛离宗的第二天她就知晓了,
“我原先也是这个打算,后来底下的人打探说是叶辛她母亲要的人,别看她好像孑然一身的样子,其实刚出宗门不久就已经有九云宫的人在暗中保护了。
云寒烟此人极聪慧,实力不容小觑,不可轻易打草惊蛇。”
陈紫汐遗憾道:“原本她老实待在这里是最好的,方便我们行事。
哪怕是元寒烟也鞭长莫及,没想到这叶辛突然离宗,打了我们一个猝不及防。”
“是!我早些时日就觉得她变得怪怪的,比起往日冷静了许多。”林镜月仔细回想前些日子叶辛的表现,越想越不对。
她有些不安:“怎么办,师母,她该不会是察觉出异样了吧……”
陈紫汐皱紧眉头,但很快又放松了下来,拍拍林镜月的背安抚道:
“没那么容易就发觉的,我的上古阵法之厉害,连炼虚期都不能轻易查探出来。
这个世上,又能有几个炼虚期呢。”
“便是大罗神仙,如今也救不了她了。”
她的眼中闪过一丝精光。
“你抓紧时间好好修炼,就不算辜负我的心血了。”
林镜月也觉得有道理,片刻后,又踌躇地说:“师母,师尊的遗物……”
陈紫汐沉下脸:“怎么眼皮子这么浅,往日私底下我们给你补贴多少好东西!”
“可是,父……师尊他答应过,以后他的东西都是我的。”
林镜月又想起了那个最疼爱她的师尊,忍不住再次垂泪。
“我只是不甘心!即使师尊的东西留给整个重阳峰都好,我都愿意!但凭什么都给叶辛拿走,师尊压根本没把她当女儿!她也配?!”
林镜月恨道,嫉妒爬满了她秀美的脸。
陈紫汐不由得想到一些往事,面上再无从容,冷笑一声:
“谁让当时元寒烟那贱人名正言顺啊,她的女儿可不就是配么,
行了,怪我没给你一条好命,你若也想,就到外面去说,说你是叶重真与我的私生女儿,比叶辛只小两月,让全天下人都知晓,说不定还能从叶辛那分点儿!”
陈紫汐失了态。
林镜月噤若寒蝉,她大气不敢出,心知道不小心犯到陈紫汐的雷区了。
陈紫汐最恨叶重真跟元寒烟那段家族联姻,使得当年的她如阴沟里的老鼠般见不得人,后面即使怀了林镜月,两人也无法当众认下女儿,只得含恨送走。
即使后来重新把女儿接到了天玄门,她也顺利嫁给了叶重真,但也难消她心头之恨,因为这个女儿永远是见不得光的,是屈辱的象征!
陈紫汐看到林镜月那畏畏缩缩的样子就来气,随手给她塞了一个木盒子,
低声训斥:“这个月的药,赶紧吃了它,回你的地方修炼,有事就传音与我,不许随意外出!”
林镜月看到雕刻着花纹的熟悉木盒子,身子不由自主地抖了抖,但还是接过,白着脸告退。
夜更深了,露水沾湿了窗外的芙蓉花,
此时,一只小得毫不起眼的甲虫,停在窗户上,把刚刚林镜月她们的一切尽收眼底,没有惊动任何人。
等到殿中再无一人时,小甲虫才挥挥翅膀,歪歪扭扭的飞走了。
又过了许久,千里之外,
有人趴在窗上,终于等回了自己的小甲虫,“怎么这么晚才回家,今天又看到了什么有趣的故事了吗?”
他笑着用手指隔空点点那只油光发亮的小甲虫,小甲虫嗡嗡嗡个不停,听得男子有些惊讶,
“哎呀,竟还有这样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