凳子被踹飞,看热闹的人又吓得离远了些。
顾水生忙上前,道:“这位大兄弟,有话好说!”
那人不耐烦地一扒拉,顾水生站立不稳,整个人都往一边倒去。
顾燕乔忙将人扶住,看向来人。
顾水生却赶紧又把她护到身后。
领头那人鄙夷的目光打量父女两人,一个瘸子,一个小孩,面生,穿得还差,一看就是下面乡里来的。
他不耐烦地道:“聋了吗?老子让你们把卖的钱交出来,不然,把你另一条腿也打断!”
顾燕乔看一眼人群,那些人已经退得远远的。
显然这些地痞在这条街作威作福惯了,谁都不敢惹。
在一众或同情或看戏的目光中,她精准地捕捉到一双幸灾乐祸的目光。这不是吃了一片,又想吃第二片,最后一块也没买的那个人吗?
原来是生意太好,有人使坏!
顾水生急了,他腿脚不便地上前,挡在顾燕乔面前,向那些人求情:“几位大哥,小本经营,还请高抬贵手!”
领头那人嘴里不干不净地骂道:“呸,老子又不是你爹,高抬什么贵手?把钱交出来!”
一个地痞笑道:“喂,瘸子,你知道这是谁吗?这是咱们这里鼎鼎有名的赵三哥。你不跟他打招呼,就在这里摆摊,吃了熊心豹子胆?赵三哥这次大人有大量,只让你交出钱来,你还推三阻四的,难道想吃一顿拳头?”
众地痞也笑,模样嚣张,一个个凶神恶煞,逞半包围状向父女两个逼近。
顾水生以前走乡串巷做货郎,经常遇上这样的人,能躲就躲,能避就避。
但这次女儿在身边,他不能躲在后面。
看到这些不怀好意的目光,他丝毫不怀疑他们会强抢。
他道:“几位大哥,咱们这是第一次来,不懂规矩。是我的不是,这些钱几位大哥拿去喝酒。”
他拿出五百文。
这钱不少,让他一阵肉疼,可是这些人就像毒蛇,只能退财免灾了。
领头的根本看不上眼,这么点打发叫花子呢?他要的是全部!
再说了,面前一个瘸子,一个小孩,又是乡下来的没见识。要是连这两人都拿捏不了,那他赵老三也不用混了。
但还没等他有什么动作,顾燕乔已经把顾水生的手推回去,将钱收了起来不说,还一脸不解地道:“爹,舅舅不是说我们在这里摆摊随便卖,有他罩着吗?怎么舅舅一个县丞大人,说话这么不好使?”
人群后面一个正要往前走的少年,听到这里,脚步一顿。那少年十一二岁,眉目俊雅,一身月白色的锦衣,料子看着很华贵。他板着玉白的脸,一副故作老成的样子。不知是不是错觉,眉宇间似乎带着淡淡的愁绪。
身后跟的随从赫然正是之前扔下二两银子买肉的那位。
顾水生:“……”
县丞?舅舅?
他家闺女的话,他怎么一个字都听不懂?
凤儿是他去省城卖货在破庙里捡到的孤女,无父无母无亲,他闺女哪来的舅舅?
再说县丞那得多大的官啊,八品呢,就比县老爷低一级,他这样的平头百姓,只是听一听就觉得高到望断脖子。
他完全接不上他家小闺女的话。
但是,顾燕乔这么一个小孩,一脸天真无邪,童言无忌,脱口而出的话,更显真实,让领头之人眼珠子转了转。
他们这些地痞也是很有眼色的,看人下菜碟,惹不起的人,他们绝对不会惹。
一个地痞嘀咕:“真要有县丞舅舅,还会到这里摆摊吗?”
另一人道:“你说县丞大人是你舅舅,你知道县丞大人叫什么吗?”
“我当然知道呀,我舅舅姓董,叫董方卓。”
那吃肉不买的人低声:“这么小的孩子,谎话随口就来,难怪这么会做生意!县丞大人叫什么谁不知道?扯县丞大人的名号吓人,真是好胆!我可看到了,他们卖了好几千文,还有二两银子呢。”
这么多钱?
领头地痞顿时双眼冒光。
这都够去云来楼里吃一顿了!
地痞中也有人道:“骗到三哥头上了,三哥,你得给他们点厉害瞧瞧!”
“谁知道她哪里打听到县丞大人的名字,就来这里唬人!”
领头地痞也反应过来,一种被愚弄的愤怒让他眼里冒出凶光。屁大点的小孩子竟然敢骗他?
顾水生吓得心都要跳出胸腔了,忙把顾燕乔往身后拉,但根本没拉动。
领头地痞眼里凶光一冒,伸出蒲扇般的手,一巴掌抽过去。
却见顾燕乔脚下稳稳站着,半步都没有退,紧紧盯着他的眼睛,脆生生地说道:“你欺负人,我要去告诉我舅舅!”
那双清澈的眼睛天真清澈,干净的好像能映照出他龌龊的内心。
这么干净无惧的眼神,让他有些迟疑了。
毕竟只是一个孩子,如果不是有足够的底气,哪里会毫不害怕?
大人知道去打听,一个小孩子真的知道去打听县丞叫什么名字吗?
就在这时,他看见这孩子眼睛一亮,对着人群中喊道:“蔡伯伯,蔡伯伯,是我舅舅让你来的吗?”
人群后面有个穿着皂衣的正走过来。
那人是县衙的差役捕头,还真姓蔡,这些地痞都认识。
观望少年身边的随从低声:“少爷,原来这小孩在这里有亲戚,白担心一场!”
少年没出声,一双狭长的丹凤眼却眯了一下,把大人的样子学了个十成十,声音极低地道:“聪明!”
蔡捕头刚去点了卯,肚子饿了,正想来这边喝个早酒,听见有人叫他,还是个小孩子,他也很惊讶。
顾燕乔却拿了一块油纸包着的肉,快步跑过去,双手递上,笑嘻嘻满脸天真,语气里一片欢喜:“蔡伯伯,这是我家自己卤的狼肉,味道可好了,你拿去下酒!”
突然冒出一个小孩子给他送肉,蔡捕头惊讶极了,哪能收?但是,那块油纸没包好,阵阵香气直冲鼻子,比他吃过的卤肉都香,他竟忍不住咬了一口。
香!
能把舌头都吃掉的香!
这么香的肉拿来喝酒,那得多美?
下意识地又咬了一口,他才反应过来,现在他穿着这身衣服,得注意影响,忙含糊地问道:“多少钱?”
顾燕乔笑着,童音清脆:“蔡伯伯,舅舅说你跟他关系最亲近了,这是我们自己家卤的,给舅舅的朋友,不要钱!”
蔡捕头见这小孩一脸亲切熟悉的表情,也问不出你舅舅是谁这句话来。
想必是他哪个同僚的外甥,认识他很正常。于是也露出一个和蔼又亲切的笑容,还摸摸她的头,道:“乖孩子,你们这是在干什么呢?”
他一眼看见那些地痞,还有散落地上的凳子,显然这里发生了什么事。
顾燕乔有些气鼓鼓地道:“蔡伯伯,舅舅说我们虽是他的亲戚,也要自食其力。我和爹爹就弄了点卤肉来卖,但他们几个欺负人,打翻了我们的摊子,赶走我们的客人,还让我们把卖的钱全都给他们,还要打人!”
她虽营养不良,长得有些面黄肌瘦,但是一双眼睛布灵布灵的,清澈干净,像两颗干净璀璨的宝石,镶嵌在精致的小脸上,再配上这气鼓鼓当面告状的模样,天真又可爱。
蔡捕头神色顿时严肃了,他的同僚的外甥在这里摆个摊,还被这些地痞欺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