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春颐端稳羹盏,低着头,向着太子住的浊园走去。
沈春颐走到门口,深吸一口气,眨了眨眼,刻意抬头看向守门的侍卫,露出一抹怯生生的模样。
“二位大人,太子妃着奴婢给太子殿下送羹汤。”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这话放在任何人身上都不假,更何况是两个正值壮年的侍卫。
其中一名侍卫扫了她一眼,见她生得秀丽动人,心头一动,目光不由得缓和了几分。
“进去吧。”其中一人微微侧身,让开了一条路。
“多谢二位大人。”
沈春颐端着羹汤,抬手轻轻叩响门扉,门内传来江公公的声音。“何人?”
“江公公,太子妃让奴婢给殿下送羹汤。”
殿内沉寂了一瞬,随即传来一道嗓音,“让她进来吧。”
殿内烛光明亮,檀木案桌上堆放着数卷书籍,商鹤亦正坐在案前,长指轻捏着眉心。
沈春颐缓缓走近,低头跪下,双手举起羹盏。
“奴婢奉太子妃之命,为殿下送羹汤。”
商鹤亦垂眸看了她一眼,扫过她的脸,只觉得这声音似有些熟悉,却未曾多想。
“放下吧。”
沈春颐顺从地将羹汤放在案几上,掌心沁出薄汗。
给太子下药,这事放谁身上,都得害怕。
商鹤亦抬手拿起汤碗,正好瞧见了她手上比白日更加骇人的伤痕。
原来是白日被烫到手的婢女。
“抬起头来。”
沈春颐抬起脸,怯生生的露出白嫩的颈,眼睫轻颤,还特地直了直身子,就差没把自己的傲人身姿直接告诉商鹤亦了。
商鹤亦眯了眯眼,盯着她的脸,眸光渐沉了几分。
他府内算上太子妃亦有几人伺候,可却无一人如这小婢女一般,容色迤逦,眉目如画,肌肤胜雪,有几分风流态,却又不俗气。
尤其是那一双眸子,含情目流转间,似是能开口说话般。
手中汤匙碰触汤碗发出轻响,商鹤亦这才回过神,应了一声便移开视线。
商鹤亦抿了口羹汤,忽地出声,“你叫什么名字?”
沈春颐低垂眼帘,“奴婢贱名,恐污了殿下尊耳。”
江公公见状忙开口,“殿下问你,答便是了。”
沈春颐嗓音带着哭腔,入耳钻心,“奴婢名唤阿枳。”
此乃沈春颐的小字,只是沈府上下唯她阿娘一人知晓。
她若是此刻便报出名讳,怕是会遭太子猜疑的,倒不如先欲擒故纵。
商鹤亦闻言一愣,挑起眉梢,“倒是个好名字,孤从前怎得从未在太子妃跟前见过你。”
沈春颐咬着下唇,眼中蕴出泪珠,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落在商鹤亦眼眸中,却是比沈玉芙那装出来的柔情都要勾人。
商鹤亦不解,他不过是问她的名,怎得她就像是要哭了一般。
“罢了,你下去吧。”
“是。”
沈春颐起身,行了一礼,随即低着头,脚步匆匆地退了出去,却也松了口气。
这太子,还挺好勾。
她垂下眼眸,勾起一抹笑。
却在不经意间,将自己藏于腰间的手帕掉落在了青砖铺就的地上。
这男人,总不能等着他自己上钩,当然得自己勾才行。
毕竟太子身份尊贵,她下作些也没什么的。
约莫过了一盏茶的时间,商鹤亦本欲静心阅读案上的书卷,可翻阅片刻后,心头却莫名生出一股难耐的燥热。
商鹤亦蹙眉,指尖揉了揉眉心。“小江子,把门打开去。”
“是。”小江子连忙上前,将殿门推开。
春日的晚风灌进屋内,商鹤亦却依旧觉得不解他此时心头的烦闷,将手中的书卷扔到一旁,起身朝外头走去。
他抬眸望向庭院中的夜色,闭了闭眼,迎着风,心头的烦躁终于缓和了些许。
江公公眼尖的瞧见那青砖上的帕子,走过去将其捡起,递到商鹤亦跟前,“殿下,您瞧。”
这帕子的绣工并不华丽,甚至算不上精致,布料虽柔,却非宫中常见的锦帛。
帕子上的花样,不是寻常女子喜爱的花卉、瑞鸟,而是绣着一颗枳果。
商鹤亦接过帕子,目光落在帕角的绣字上。
枳
阿枳。
听闻淮南多枳果。
此时枳果花应当开得正好。
商鹤亦捏着那帕子,“去查查太子妃近日挑选的新人,是从何处来的。”
江公公闻言,立刻垂首应道,“是。”
商鹤亦摩挲着帕子,鬼使神差的将帕子放在鼻尖一嗅,便闻到了那抹似有若无的柑橘香。
可他的眉头却缓缓舒展,平日里他这的熏香大多都是檀香,后院里又都是女子喜爱的熏香。
倒是都不如此刻这帕子的果香让他舒心。
江公公故意查的慢了些,虽是奉太子之命去查太子妃近日挑选的婢女,但他心里明白,这事儿不止于此。
太子殿下真正想查的,是那个名唤“阿枳”的女子。
他自幼跟在太子身边,太子的性子素来寡淡,府里服侍之人算不得少,可让他稍稍留心的少之又少。
江公公是聪明人,知道该做什么,该说什么。
他不仅翻遍了管事处的名册,还特意让人去找各处下人打探了。
“殿下,太子妃近日确实从内务司那里挑了两个丫鬟。一个名为夏花,乃是宫里拨来的,身份清白,家世简单,原是尚衣局的学徒,服侍过几位嫔妃,针线活极好。”
商鹤亦捏着手中的书卷,“另一个呢?”
“另一个名唤双秋,是去年便入府的宫人,原在花房洒扫,前些日子才被抬作二等丫鬟。”
商鹤亦听到这里,有一瞬的诧异,“那名唤阿枳的婢女呢?”
江公公心下了然,“奴才翻遍了东宫的名册,并未找到‘阿枳’这个名字。”
商鹤亦抬眸看了他一眼,眉头微蹙,“未找到?”
江公公微微垂首,“奴才仔细打问过了,殿下从越王府赴宴归来第二日,才有人瞧见太子妃身边多了个婢女。”
商鹤亦的眉心一拧。
他去越王府赴宴那日?
那日,太子妃主动亲近她,风情万种,与平日格外不同。
商鹤亦合上书卷,“孤去太子妃那用午膳。”
“是。”
商鹤亦起身,随手拂了拂袖摆,负手缓步走出书房。
沈春颐这几日都以为,自己那夜的心思白费了。
否则,为何此刻,她仍在沈玉芙身边,日复一日地受尽折磨,苟且度日?
满手溃烂,她身上新添的伤口还未愈合,旧疤未消,新伤又落,夜里翻身时,哪怕是被粗布被褥一蹭,也疼得她冷汗涔涔。
可她依旧得笑着,低眉顺眼地在沈玉芙面前伏低做小。
今日,沈玉芙坐在雕花梨木的贵妃椅上,目光落在跪在一旁的沈春颐身上,“去,给本宫添茶。”
沈春颐低垂着眼,“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