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未尽还未到黎明，还没有朝霞见太阳升。
县城北城墙边。
此刻城门未开，就算开花青牛也不会从城门过。
进县城一人要一文钱，货物另算。
花青牛身上分文没有，好在城北的位置有棵古树，半边身子探出头来斜搭在城墙上。
刚翻过城墙，就看见黄鼠咧着个大嘴，蹲在城墙内等着他。
“青牛哥，这次带上我呗。”
为了能让青牛哥带上他，黄鼠提前半个多时辰就在城墙根下蹲着了。
功夫不负有心人，总算让他等到了花青牛。
黄鼠的爷爷对花青牛有一饭之恩，就算黄鼠爷爷已死，这恩情花青牛却不能忘。
“走吧，去长椿街。”
花青牛暗暗摸了摸别在衣服里的剪刀，提醒自己那不是一场梦，是他做梦也求不到的来去自由。
那里面的一切，都是云家出事前的样子。
如果祖母，爹娘，大哥姐姐，还有云家一百多人的帮工都在里面多好。
长椿街在县城的东南角，一连三家花楼都开在长椿街上，其中还有赌馆酒坊，是安阳城最热闹的所在。
百花楼的姑娘多才多艺，姿色出众风情绝世。怡红院的娘们销魂蚀骨，令人心驰神荡。寻芳阁里姐妹多且便宜，给钱就能上。
白日里，这样的地方是轮不到花青牛他们靠近的。
三教九流，各有各的码头和地盘。
花青牛和黄鼠做过几日乞丐，就算他们现在不乞讨，也是无家可归的流浪儿，只配在城外挖野菜。
趁着天色微明，花青牛在前黄鼠在后，两个破衣烂衫的小子穿街越巷，不过是一刻钟的功夫就到了长椿街的后巷。
长椿街的后巷幽深而狭长，一道道院墙高耸，隔绝了巷外的喧嚣和巷内脂粉的香气。
只有那墙内的花木，在黑暗的夜里探头探头，偷窥着长椿街的风光。
花青牛和黄鼠来的有些早，到了百花楼的后门，两人悄无声息地蹲了下来，斜靠在墙壁上打盹。
约莫小半个时辰左右，百花楼的后门嘎吱一声推开,小姚打着哈欠探出头来，手中的灯笼轻晃，映照出一片柔光。
灯光不情不愿地随着小姚晃动,像个还没睡醒，在闹着发脾气的孩子。
再等上半刻钟，倒夜香的老李头就会赶着驴车过来。
百花楼那几十个夜香桶，就是花青牛今日起早的原因。
后门候着的花青牛早有防备，捂鼻一闪，黄鼠却是傻愣愣地深吸了一口气。
“呕……”
百花楼的后门没有胭脂香，却有着夜香桶那萦绕不散的骚臭气息。
“小姚姐，早啊。”
待到气味稍散，花青牛笑着迎了上去，殷勤地给门后站着的小姑娘介绍，“这是我兄弟黄鼠，今个来给我帮忙。”
小姚才不管花青牛带的谁，只要能给她把事情做好就行。
花青牛和黄鼠把几十个夜香桶给拎到了后巷排排放好，倒夜香的老李头才赶着驴车慢吞吞地进了巷子，远远看见花青牛和黄鼠，老李头的脸上露出了些许笑意。
“青牛啊，昨个宋记绣庄在城外施粥你去了没？”
花青牛利落地站在车框上，接过黄鼠递过来的夜香桶，掀起盖子往里倒：“去了，一人得了一碗稠粥呢。”
“宋记可真仁义。”
老李头摇头晃脑地回味，“那粥熬得确实挺粘稠。”
夜香的臭味夹杂着胭脂花粉的香气，让老李头的回忆带上了斑驳的色彩。
宋家施粥，去排队吃粥的也不止是城外的流浪儿，还有城里城外日子过的紧巴的人家。
宋记可真是善心，城中像宋记这么大方的可没几家。
等倒夜香的车子走后，花青牛又和黄鼠各拎了空了的夜香桶，去了前面不远的河道边开始洗刷。
只有一把竹片扎的刷子，想要野香桶刷的干净没有气味，两人颇费了一番力气。
几十个夜香桶刷完，整齐地码放在百花楼的后院，小姚脸上总算好看了些。
后院的那些老婆子最烦人，刷个夜香桶，总是磨磨蹭蹭忙碌一个早上，还未必都刷得干净。
自从花青牛帮着倒夜香，楼里的姑娘再没说这夜香桶没刷干净，有味道熏了客人。
她也少挨妈妈多少骂。
花青牛没等小姚说话，主动问道：“小姚姐，还有什么事做，你吩咐就行。”
小姚：“灶房锅灶里的灰要掏了，周婶是越来越懒，那灶膛起码两三日没掏，昨个都倒烟了。”
以前灶膛都是烧火的周婶掏，自从花青牛来了后，周婶就偷了懒。
不过也亏得周婶懒，不然这花楼里倒夜香，帮忙清理灰堆的事情，也轮不到花青牛这个野小子干。
“哎。”
花青牛爽快地应了，拎了竹筐先去掏灰。
天还没亮，灶房门前只有周婶在淘米洗菜，见花青牛过来，背着黄鼠给他使了个眼色。
花青牛抿唇微点头，领着黄鼠进了百花楼的灶房。
两大筐灰倒在河道边的灰坑里，花青牛弯腰捡了两个铁钉塞在怀里。
也不知道是哪块木头上的铁钉，三寸长，上面是斑驳的铁锈，好在是铁的，回去磨磨总有用处。
昨个和今日，这样的铁钉，长短大小花青牛已经在灰堆里拾了七八个。
倒了灶膛的灰，小姚指着院子假山处的荷花池：“妈妈说这池子也该清清了，不过今个不成，不能惊扰到客人。后个端午姑娘们休息你们来吧，先把暗渠清理出来。”
百花楼的荷花池有暗渠连着长椿街前面的河道，要想清理好，那得费不少的功夫。
还非得像黄鼠这种瘦小的孩子，钻进去将淤泥拖出来才行。
“小姚姐，这怕是不好清理。”
花青牛也不怕小姚生气，“你看这暗渠幽深狭长，要想清理干净，就我和黄鼠两个人，怕是不易。”
“又不要你们白忙活，妈妈说给钱。”
小姚皱着眉，不甘心地从怀里掏出钱袋，数了十枚铜钱，想想又收回去两文。
“喏，这是工钱，记得多带两个人来，后日过节，照例楼里姑娘们要休息，来的时候动作轻点，别扰了姑娘们的好梦。”
百花楼和其它的花楼不一样，过年过节都会关门歇业一天
用楼里的妈妈话说，就算是一头驴,拉磨时间长了也得歇歇脚。姑娘们的蚌肉鲜嫩，得精心着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