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林岁安和张慧娘都是很愿意分家的。
地里的活儿,林定山早出晚归的干得最多,家里又都是张慧娘在操持。
大伯娘又是个偷奸耍滑的,做一点儿事便在林长寿和老周氏面前把功劳都往自己身上揽,老周氏因着周婷妹是自己娘家侄女儿便是周婷妹说什么就信什么。
堂姐林旺儿也十足十的学了大伯娘的性子,家里大人一走,便溜出去玩儿去了,家里的地她都没扫过,林岁安还没有扫帚高就开始扫地喂鸡烧火了。
林岁安找老周氏告状,老周氏却戳着她的脑袋骂:“叫你做屁大点儿活儿都不乐意了?这些事都想着旺丫头做,你怎么就做不得?”
骂完下一顿吃饭时,林岁安的碗里就只有水不见半粒米。
老周氏掌管着林家的财政大权和分饭大权,林岁安一碗水下肚,内心不甘,却也只能暂时忍了。
在林家,老二林定山一家做得最多吃得最差,分饭时阿奶嫌她们是丫头片子,粥都是盛最稀的给她们。又嫌阿娘连生两个丫头,对阿娘也不曾有过好脸色。
若分了家,阿爹只需种自家的地,阿娘不用看阿奶的脸色受大伯娘的气,也不用怀着孕还要伺候一大家子。
自己挣的钱自己管着,不像一大家子搅在一起了,阿爹阿娘手里是一文钱都没有的。
张慧娘自然也是愿意分家的,哪个媳妇儿不愿自己当家啊。媳妇儿都同意了,林定山自然不敢反对,家里反正都听媳妇儿的。
所以说大伯娘周婷妹蠢呢,只想着张慧娘即将要生好几个丫头片子,要吃光林家的粮、花光林家的钱。却没想着这些粮和钱大部分都是老二家挣来的。
阿爷林长寿好在有几分眼力的,他是不同意分家的,先不说父母在不分家这个老话,这些年老二一家出力最多。老二一家在,好歹老大一家能轻省些,以后他和老婆子还得跟着老大一家养老呢。
可大儿子大儿媳都是个拎不清的。原以为以后是老二一家要先闹着分家,却不想老大家先开了口。
林岁安那时才四岁,自是没有话语权的。
不过小叔林定江听闻此事匆匆从镇上赶了回来,也说早就该分家了。
他当着阿爷林长寿和阿奶老周氏的面说:“我和小娟在镇上待着,吃喝住都用不着家里的,不知道大哥二哥在家里得了多少好处,这个家早就该分了。”
一番话说出来,把自觉对老幺一家付出最多的林长寿和老周氏老两口气了个仰倒。
林长寿看着这心不齐的一家子,终于拍板分家了。
阿爷阿奶跟着大伯过,祖屋和最好的良田都分给了大伯家。
小叔最得宠爱,在镇上木匠铺子里做工,一月有三百文钱,娶了个镇上的媳妇儿,住在岳丈家基本不回来。小叔觉得自己是镇上的人了,便跟阿爷阿奶说不要村里的屋子和地,叫阿爷阿奶折算成银钱给他。
至于他分了多少银子,林岁安是不知道的。不过看小叔小婶儿那欢喜的样子,想来是不少的。
阿爹是老二,上有精明的长兄,下有讨人喜欢的小弟,性情憨厚的阿爹只得了几亩中田、二两分家银和同村子里买的靠着村尾的破茅屋。
张慧娘只想快点儿分家,生怕大伯哥一家后悔。便没去计较那些得失,当日便提着衣裳铺盖去了村尾的破茅屋。
林岁安一家便在那破茅屋里安了家。
只因阿娘和年仅两岁的小弟得了风寒,在村里找了老大夫看了,拿了些草药,可吃了并没有什么效果。
又去镇上看了郎中,母子两人看病吃药花了足足三两银,方有些起色。
家里银钱分家时分了二两银子,修缮了茅屋再买了些过日子用的东西便剩得不多了,阿弟出生时又花了些,便都没有了。
阿娘和阿弟看病吃药的三两银其中二两是爹娘这两年攒的,还有一两是林岁安跟着阿爹一起去姥爷家借来的。
姥爷腿脚不好,一到冬天都要吃药,家里也没多少银子,这一两都是从姥爷的药钱里抠出来的。
至于爷奶家,一文钱也没借给他们。大伯娘还到处说阿娘矫情,谁没个小病小痛的,找村里的老大夫看看就得了,还去镇上医馆看病吃药的乱花钱。
这些钱花销尽了,病虽未痊愈但也无法,便断了药。
休息了几日,盼望着能早些好。
可天不遂人愿,本就吃不饱穿不暖的,一场冬雨更是赶巧了,阿娘和阿弟的风寒又严重了,现下人昏昏沉沉的,更是连起身都不能了。
阿爹去了镇上,看看有没有什么活计可以挣些银钱好给阿娘和弟弟看大夫买药。
林岁安搂着四岁的妹妹林岁喜,两个小小的身体窝在灶眼前,借着晌午烧火熬粥的柴火来暖暖身体。
粥熬好了,干草烧的灰烬余温一会儿就冷透了。
干草也是不能乱烧的,家里的柴火都挑到镇上去卖了,家里就剩下些不经烧的干草,都得留着做饭时用。
“阿喜,还冷么?”
“阿姐,阿喜不冷了。”林岁喜的声音小小的,努力的把手往有些短了的袖子里缩了缩。
林岁安望着灶膛里熄灭的灰烬,搓了搓妹妹小小的手,还是冷冰冰的,没有丝毫热气。
妹妹身上穿的衣裳都是捡的她穿不了的旧衣裳,粗麻布裌衣上补丁摞着补丁,里头絮的芦花和棉花也是前两年的,浆洗多次的棉花和芦花板结,早就不暖和了。
冬日是最难熬的,其他季节季还能靠着野菜野果果腹,天儿也不冷,衣裳破了就破了。
可冬日里,万物枯黄,寒风凛冽,虽不下雪,却干冷干冷的,一阵风吹来脸生疼。
穷人家身上不暖和,手脚怎么都是冰凉的。
“阿姐给你盛粥吃,吃饱了就不冷了。”林岁安拿了土陶碗盛了大半碗稀粥端给林岁喜。
林岁喜乖巧的接过,慢慢的喝着。
林岁安笑着摸了摸妹妹的头,又盛了一碗给阿娘送过去。
“阿娘,吃饭了。”林岁安小心的端着粥,拿着木勺子,推门进了屋子。
泥砖垒起来的屋子只开着小小的窗子,冬日里怕寒风进去,便把门关着,哪怕白日里屋子里也是黑黢黢的。
林岁安推开门走进去,光亮随着跟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