苟氏把金簪往自己发髻上簪,“相公,快看美不美?”
“美,我娘子苟玉娥是小仓村最俊的。”孙有财一脸谄媚。
“美能当饭吃,还是当衣穿?”孙婆子冲过来一把夺过金簪。
又叉腰对着儿子骂道:“那几个编了一半的箩篼你到底还编不编了,成日混吃等死,你爹生前教给你的手艺都快荒废了。”
苟氏心里暗骂:老不死的,敢抢我的东西。
面上却一脸委屈,扭身娇嗔:“有财,你看娘,那可是我的金簪……”
苟氏三十有四,半老徐娘风韵犹存,在男人面前从不正面硬刚,深得绿茶精髓,偏偏孙有财最吃这一套。
孙有财皱着眉,“娘,你抢玉娥的金簪干啥?”
“什么她的?她个乡野村妇也配戴金簪!耀儿念书、家里吃饭,哪儿哪儿都要钱,这金簪,赶明儿就拿去卖了。”
苟氏眼里冒火,却拉着孙有财哭诉:“有财,我嫁给你这么多年,连个银簪子银镯子都没摸过,当初你家媒婆上门提亲,还说你家祖传篾匠手艺,不愁吃穿。”
“我这村里一枝花嫁了你,聘礼只一对银耳坠子,你总说等有钱了,就买金簪补偿我,如今金簪在眼前,你还要让我伤心不成?”
孙有财讪讪一笑,拍了拍苟氏的手,“怎么会呢?会有的,会有的。”
又转头对孙婆子不耐烦道:“娘,先给玉娥戴戴嘛,这月卖下月卖,都能卖钱,而且等耀儿中了秀才,就能挣钱,咱家还能免田赋,到时候日子自然就好过了。”
说完,上手把金簪拽过来,轻轻地插到苟氏发髻上。
苟氏媚了他一眼,扭身进了屋,看都不看孙婆子。
孙婆子叉腰指着孙有财的鼻子骂:“老娘怎么生了你这么个没骨头的东西。”
孙婆子快气死了,苟玉娥这个儿媳妇惯会装出那副死样子,轻飘飘几句话就能撺掇儿子跟自己对抗。
若真是骂将起来倒还好说,自己就能打着不孝婆母的罪名,一通老拳上去扯她头发,抓她狐媚子脸。
偏偏她是个精的,背地里嘴硬讥讽,人前就一副柔弱委屈样,两副面孔切换自如,根本抓不着把柄。
自己又没有老头子倚仗,若是无故打了儿媳,在儿子面前就落了下风,再枕边风一吹,说不定儿子就扫自己出门了。
孙婆子这些年已经吃了无数次瘪,每次都无可奈何,气得肚子青痛,只能指着儿子骂。
“好了,咱家这条件,能娶到玉娥我很是知足了,把她气跑了,娘你有钱给我另娶吗?”
孙有财心不在焉地安抚着他暴怒的老娘,又岔开话题:
“娘,耀儿今日该回来了,你把盼娣昨日摘回来的菌子洗出来,和那块猪肉一起炒了,让耀儿尝尝鲜。”
孙婆子骂骂咧咧去了灶房,“要不是看在她生了耀儿的面子上,当年就让你休了她!”
孙有财去院角处捡起编了一半的箩篼,编了半会儿嫌烦,又扛着锄头准备出门翻菜地。
刚出院门,就见女儿孙盼娣背着半背篓草药回来了。
这孙盼娣和原主是异卵双胞胎,样貌更像孙有财,加上从小缺衣少食,整个人面黄肌瘦的。
原主样貌遗传苟氏多些,虽也长在农户,但在赵家被疼爱,长得水灵得多。
所以即便两姊妹站一起,都看不出是双胞胎。
孙盼娣虽然还有两个月就16了,家里也没给说亲,去年刚及笄的时候倒是有媒婆上过门,被苟氏骂出去了。
苟氏劝她:“急啥?18嫁人都不迟,等你弟弟中了秀才,多的是大户人家来巴结,还愁没有好人家?”
孙盼娣也不开腔,心里明镜儿似的:家里不肯放她,不过是留着她在家里当苦力罢了,她若是嫁出去,家里这一堆事,就没人替她娘做了。
她不止一次听爹娘说过,等弟弟中了秀才就能使用奴婢,让弟弟挣了钱买个下人回来孝敬爹娘。
或许到那一日,她才能嫁做人妇,跳出孙家这个火坑过自己的日子吧。
有时候她就想,若是当年爷奶爹娘选了她扔出去,或许还好过些。
可她是生下来比较健壮的那一个,孙婆子说仅有的口粮得花在刀刃上,健壮的好养活,就把瘦弱的妹妹扔了。
还好孙婆子怕损了子孙阴德,没直接掐死。
孙有财本就是三代单传,孙婆子怕断了香火,生了第三日,就让他去元清观求儿子了,顺便把原主一路抱去扔得远远的。
这些年,孙盼娣也牵挂那个和自己一同来到世上的妹妹,到底还在不在世。
直到一年半前,听到爹娘说找到妹妹了,她很是高兴,以为能姐妹团聚了。
谁知爹娘说,等那家人养到及笄再去认,先把那家搜刮干净,人回来立马嫁掉,留着给弟弟以后娶媳妇。
加上爹娘隐瞒那员外郎的儿子是个傻子,她于心不忍便偷偷告诉了妹妹。
可惜爹娘日夜严防,妹妹只得半夜翻墙,头朝下摔得半死不活,被爹娘抬赵家去了。
生在孙家的女儿,命苦啊,她本想要苦就苦她一个吧,没想到妹妹还是没逃过孙家的嚯嚯。
……
“死丫头,这么点草药你混了一上午,赶紧回去帮你奶准备午饭,一会儿你弟弟就从府城回来了。”孙有财看了一眼背篓,骂道。
“哦。”孙盼娣淡淡应了一声,侧身进了院子。
放下背篓,去缸里舀了半瓢水,咕咚咕咚喝了个水饱,晨起就拿了半个冷馒头出门,早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阿奶,中午吃菌子吗?我还找到点野菜回来,我这就拿来洗。”
孙婆子手里洗着菌子,头也不抬,“野菜和杂面混合做些饼子咱们吃,这点菌子炒肉给你弟弟吃,他这两日考那什么试,肯定累着了。”
孙盼娣好似早就猜到了似的,脸上毫无波澜,把野菜拿来清洗,有野菜饼子吃饱,她也知足了。
饭快做好的时候,外头响起了一声高喊:
“阿奶,爹,娘,我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