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年关,东市米行,肉行,姜行的生意暴涨。
各家商号也打算赶在年前赚上最后一波,纷纷从北地运回了一批批质量上乘的皮货,香料等等。
潘家楼三楼临街的一间包房内,纪明寒倚着窗棂,瞧着路上行色匆匆的路人。他身边放着一个火炉,炉上正温着一壶酒。
魏时英,温衡等人正围在桌上吃涮锅。另一张桌子上,酒楼伙计正在收拾吃剩的饭菜。
咕嘟咕嘟的热锅里,飘出阵阵肉香。
魏时英拿起筷子夹了一片兔肉,在锅子里涮了涮,冒着热气的兔肉入口鲜香滑嫩。
“嗯,好吃!不愧是现杀的野兔。”
“那是,我今儿才从西郊猎场带回来的,当即就约了你们前来。只可惜明寒不爱吃兔肉,下次等我猎了鹿来,定让你吃个够。”
“得了吧,就你那两把刷子,明寒怕是得饿到明年了。”
众人对着温衡一阵调笑。
“行行,我能力有限,不如咱们年前约个时间一同前去狩猎,带上各家家眷,也好叫咱们见见小嫂子不是?”
众人将目光投向纪明寒,眼神充满期待。
纪明寒瞥了几人一眼,散漫道:“看好自家媳妇儿,老惦记别人家媳妇儿算怎么回事?”
他端起一旁的酒杯一饮而尽,起身扯了扯衣襟:“行了,吃饱了,有空再约。”
说罢就出了包房。
刚出包房,守在门外的下属就跟了上来。
“有事?”纪明寒紧了紧袖口,一边下楼梯一边问。
雕花的木质楼梯上,有几波客人迎面走上来,但瞧见躬身跟在男人身后的身穿枢密院制服的大人,又自觉避让出一条道来。
待人走远,下属压低声音道:“今儿少夫人遣了丫头去了东市牙行。”
“去牙行做什么?”
下属迟疑了一下:“去打听了一些事,有关办户籍。牙行伙计说,少夫人想要一个寡妇身份的户籍,十七八岁,最好能立女户的那种。”
纪明寒下楼的脚步一缓,她这是要跑?眼前浮现出苏乔那张脸来,她明明很生气却非要装出一副乖顺模样。装乖卖呆,这么快就露出狐狸尾巴了。
十七八岁的寡妇,她倒是挺能想。
寡妇?这是在咒他早死吗?
楼下大堂里传来嘈杂的人声,裹挟着伶人的弹唱以及看客的叫好声。纪明寒侧目朝着大堂望去,目光却落在了一个眼熟的年轻男人身上。
男人面如冠玉,身着一袭鸦青色窄袖长袍,坐在人堆里十分扎眼。正是他的“大舅哥”沈柏舟。
他身边坐着一个人,正是前段时间被南北作坊除名的工匠庞裕。原本纪明寒也是不认识庞裕的,只是恰巧庞裕与他最近关注的一起案子有关。没想到庞裕竟认识沈柏舟。
纪明寒双眸微眯,抬手示意下属:“通知盛京所有牙行,不准给她办。”
说完就大步朝着楼下而去。
……
喜乐归家,将牙行伙计的话转告了苏乔。
“伙计说,这种身份可以办,根据属地以及身份等级的不同,大约需要一百到五百两不等。”
“真的能办?”
喜乐点点头:“伙计说还能提供出城身份路引。但是具体的还要您选定了详谈。”
这真的是自苏乔醒来之后唯一一个好消息了。
苏乔忽觉心口松快,整个人也跟着畅快起来。
想着自己可能用不了多久就能摆脱这泥潭,天高任鸟飞了,苏乔难得露出了笑脸。她眯眼拉起喜乐,开心地哼起了歌。
“少夫人,您唱的什么曲呀,真好听。”喜乐任由她拉着,憨笑着问。
这首歌是之前网络上爆火的一段舞曲《爱的华尔兹》。
好友张诗涵是个跳脱性子,喜欢跟风凑热闹。于是她被迫跟着一起学了一个礼拜,就为了陪她录制这双人舞视频。原来不觉得,现在回想起来,才觉得有朋友陪伴的日子是那样弥足珍贵。
苏乔松开喜乐,转身退到了厅堂,脚步轻盈地略过地面,裙摆荡开一个优美的弧度。
愉快轻松的调调,舒心欢快的舞曲。脚下裙摆如花瓣般绽开,摇曳了一室的烛火。
一曲舞毕,苏乔向后撤步,向着喜乐行了一个优雅的谢幕礼。
纪明寒站在廊下,隔着翠竹,透过半掩的窗扇,沉默看着沁染染在烛光里的少女明媚俏皮的侧颜。
他眉梢微动,垂眸看了一眼手中提着的食盒,心道:这么开心?只怕以后不要哭才好。
嘴角溢出一丝似有似无的笑,纪明寒抬脚朝着书房走去。他将手里的食盒递给荣顺,言简意赅道:“赏你了。”
荣顺一时没反应过来,捧着食盒结巴着追上自家二爷,压低声音道:“这,这不是夫人送给二少夫人的吗?二爷您就这么赏给奴才,叫夫人知道可怎么好?”
室外的动静惊动了屋内人,苏乔拉开房门,却只瞧见了相继消失在竹林假山后的主仆二人。片刻,书房里亮起了灯火。苏乔知道是纪明寒回来了。
她远远看了一眼,又将门轻轻阖上。虽然纪老夫人一再暗示她要多与纪明寒相处,但是纪明寒那人太过凌厉,在他面前苏乔总有一种被看穿的恐慌。所以自然是有多远躲多远,哪有主动往上凑的道理。
苏乔心里惦记着牙行的事,当夜竟然失眠了。是以第二日一整日脑袋都昏昏沉沉的。
一家子难得都在家,老太太邀了众人前往德寿堂用早膳。
苏乔寻思,照以前自己值大夜也没见这么累,这怎么失个眠还头脑发昏了?
一定是最近太累了,精神压力太大了。苏乔这么安慰自己。
老太太年纪大了,德寿堂的炉火总要比别处烧得更旺,没一会儿苏乔就犯起困来。
“你最近在查兴国坊的事?”纪庭云问。
纪明寒净了手,接过丫头递过来的巾子擦手,漫不经心答道:“是。”
纪庭云看了他一眼:“南北作坊的监察官是内监总领蔡铨,蔡铨有一个干儿子名薛绍,是太子府薛奉仪的亲弟弟。”
纪明寒自然知道蔡铨有个干儿子,而且庞裕被除名还与薛绍有关。只是不知这薛绍与太子府还有这层关系。
纪庭云点到为止,纪明寒也不追问。
纪老太太拿起筷子,道:“行了,好不容易休沐,在家不谈政事,吃饭,吃饭。”
纪老太太动了筷,众人也纷纷拿起了碗筷。
丫头一一布菜,苏乔没胃口,饭菜放在面前的瓷碟里没怎么动。
纪夫人用胳膊肘推了推儿子。
纪明寒疑惑看她,就瞧见她朝着苏乔的方向递了个眼神。
纪明寒回头,正好看见苏乔拿着碗筷小鸡啄米似地点头打瞌睡。
老太太也将目光投向苏乔,抿嘴直笑。她给崔锦绣递了个眼神。
崔锦绣放下碗筷,将手轻轻搭在苏乔胳膊上,轻声唤道:“二弟妹,二弟妹。”
苏乔一个机灵看向崔锦绣,看着抿唇笑看着自己的众人,不自觉红了脸。
老太太呵呵笑道:“雁秋丫头,可是昨夜没睡好啊?”
苏乔连忙摇头,却听一旁的纪明寒却接话道:“大概是高兴过,一不小心就忘了时辰。”
他说得云淡风轻,却引得一干子人一脸疑惑地看向他。
这疑惑的目光中,也包括苏乔。
“哦?什么事这么高兴?”纪老夫人笑问道。
苏乔一时脑子卡壳,支吾了半天没说出个所以然。
纪明寒浑不在意,夹了一筷子粉蒸圆子放在了苏乔的碟子里,笑道:“我说今日休沐带她去潘家楼吃酒,祖母知道她向来贪嘴,可不就高兴地整宿睡不着。”
他眼眸里闪着狡黠的笑意,苏乔却捕捉到了关键的信息:纪明寒准备带她出去?
可是,为什么?
然而纪明寒却不准备给她太多思考的时间。他将碗筷一放,用帕子擦了嘴,站起身,对着众人道:“我们吃饱了,先行告退。”
说罢就拉起苏乔出了德寿堂。
众人对此见怪不怪,至少目前看来,老二对新妇还挺上心,夫妻和睦自然是大家喜闻乐见的,因此也并未苛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