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行宫的路上,清禾一路忐忑地跟在羲姮的轿辇身后。
羲姮刚刚说的那句话,彻底惊破了她的胆子。
公主知道了!
她绝对知道了!
怎么办?自己接下来该怎么办?
眼看离着行宫越来越近,清禾脚下的步伐也越来越虚浮。
到最后,竟是两脚一绊差点摔倒。
“怎么如此毛手毛脚?清禾,你在想什么?”
清漪眼疾手快一把抓住了清禾。
只是,她的眼神中也出现了明显的怀疑之色。
公主被人暗害骑马受惊,身为宫女自该为其担忧,但清禾如今的表现,怎么瞧着不像担忧,而更像是害怕呢?
“清漪姐姐,我,我……”
正在清禾紧张时,轿子的窗扇被推开了。
“清禾,你上轿来。”
是羲姮。
她正淡淡望着清禾。
惴惴不安地走进了轿辇,自家公主的一句话直接让她扑通跪倒在地。
“那银针是你放的吧?”
“殿下,殿下,奴,奴婢没……”
“这个时候了,你还要在本宫面前伪装?马上就要回行宫了,你是觉得南苑军是一群酒囊饭袋什么都查不出来,还是觉得父皇身边的龙鳞卫能够坐视行宫内有人行刺而不出手,亦或是觉着,荣母妃会力保你这个宫女?”
清禾原本还在死撑着,但在羲姮说出荣贵妃之时,她彻底瘫软在了地上。
殿下不光知道是自己动的手脚,她所知道的,比任何人想象的还要多!
羲姮靠在身后的软垫上,姿态闲适地看着清禾这个叛主的宫女。
善书者不择笔,善武者不择器。
叛主的人,有时候用好了,未尝不是一把趁手的兵器。
此事未曾成功,清禾注定一死。
可她在死之前,总得发挥好自己的作用。
“殿下,奴婢也是被逼的!荣贵妃她说若是奴婢不这么做,便要让人杀了奴婢的家人!奴婢这才一时糊涂酿下大错!可无论如何,奴婢从没想过要害殿下您的性命啊!荣贵妃说了,她只是想促成您和封小侯爷的婚事,并不想真的伤了您的。”
叛主的罪名是严重,可谋害公主那可是要祸连全家的,清禾哪里敢担这个罪名?
“马车外可是有许多人跟着的,你是想让所有人都听到你的罪行吗?”
“别怕。”
羲姮坐直身子,伸出手轻轻勾起了清禾的下巴。
“你伺候本宫多年,本宫对你,还是有几分情谊的,哪里舍得看着你就这么替旁人担了污名赴死。”
听到这话,清禾先是一喜,但很快又变成了惶恐。
公主是让自己去指认荣贵妃吗?
那不可能的!
便是自己真的鼓起勇气去做了,可荣贵妃是太子生母,未来的太后。
当今皇后膝下并无子嗣,在后宫中被荣贵妃压得几乎喘不过气,若自己真的公然指认荣贵妃,先不说陛下会不会信自己的话,荣贵妃绝对就不会让自己好过!
还有太子!
那可是未来的君上,得罪了他,便是公主都不一定能讨得了好。
“抖什么?”
轻笑一声,羲姮捏了捏清禾的脸。
“本宫又没让你去指认贵妃。这现成的幕后真凶,不是已经给你送上门来了吗?”
啊?
清禾惊愕抬头。
是谁?
南苑行宫内。
因着庞升回禀猎苑内可能出了刺客一事,圣上随意找了个理由便将今日的狩猎提前结束了。
毕竟,如今猎场内还不知是否有别的陷阱或是算计,若再有人出事,此次秋猎就真要成了一场笑话了。
“父皇莫急,太医已经去了长平处诊治,等到确认无事后,母妃会陪着长平前来给您回话的,母后也在那儿坐镇。南苑军那边都已经在戒严调查,想来很快便会有结果。”
太子完颜赫贇温和地宽慰着圣上。
只是,他此刻心中也颇为不爽快。
母妃明明说了安排好一切,怎么今日会成为这样一团糟的乱局。
景睿没有英雄救美,反而被毒蛇所咬。
在长平马鞍上做的手脚更是没来及处理,直接被南苑军查了出来。
原本不过是为了促成一桩姻缘所做的小算计,如今竟然发酵到了如此程度,一时竟是不好收场。
“此次秋猎的护卫一事,是由你全权负责的。如今有人敢在长平的马鞍中动手脚,明日里是不是就有人敢在朕的御马中算计?太子,这便是你办的好差事!”
圣上这一句话,让完颜赫贇立刻跪下请罪。
“是儿臣失职!”
圣上看着跪在那儿的太子,脸色依旧不好看。
他心中清楚,便是真有刺客,也不会选择长平一个公主来动手。
自己、太子、皇子、王公大臣,随便伤了哪个都比伤了一个公主造成的影响更大。
他对太子发怒,不过是借这件事整治太子一二罢了。
这些时日,太子有些过于飘忽了。
自己如今正值壮年,他这个太子也合该有些分寸!
“封景睿如何了?”
想到此次事件中另一个受伤的人,圣上垂眸冷声问道。
“人还没醒过来,儿臣已经遣了太医去诊治,暂时无性命之忧。”
想到这儿,太子也是有些气恼。
封景睿出身世家大族,弓马骑射都是童子功,怎就被一条毒蛇所伤?
自己和母妃给他铺好了路,不过是让他出现英雄救美一下,就这临门一脚,他也能给自己崴了脚将满盘铺垫都给掀了。
真是废物!
“陛下,皇后娘娘、荣贵妃娘娘和长平公主求见。”
圣上缓缓点了点头。
“传她们进来。”
很快,一行人步入内殿,缓缓行礼。
“陛下金安。”
“父皇金安。”
“起来吧。”
圣上看向面色还有些苍白的羲姮,难得摆出了点儿慈父的架势。
“长平,你此次受惊不小,怎么也过来了?皇后也是,怎么还让长平跑这一趟。”
如今的皇后出身大族杨氏,十五岁嫁予当今圣上,一路从皇子妃到太子妃再到皇后,二十多年间从无大错。无论是皇子府还是皇宫,她都打理得井井有条。
可惜,再多的贤淑恭俭,也抵不过她膝下一无所出的现景。
伴随圣上册立完颜赫贇为太子,荣贵妃一跃代替“身子不好”的皇后掌管了宫权,这十年来,皇后越发得深入简出了。
可就算手里没了实权,这种时候圣上的申斥却还是要她来受着。
“臣妾失职,可长平说有事关今日惊马一事要前来亲自回禀,太医说长平只是受了惊吓,身子并无大碍,荣贵妃也在身边陪着,臣妾便允准了。”
听到羲姮有话要说,圣上点了点头。
“长平,今日惊马一事你可发现了什么?”
羲姮上前一步,恭声道。
“回禀父皇,并非儿臣发现,而是儿臣身边的宫女清禾发现了一桩异样,此事虽是儿臣一人之事,但敢在猎场之内动手,这便是挑衅父皇的威严乃至大夏的颜面。如今我朝同西越边陲战火一触即发,儿臣更担心这其中是否有异族手笔,所以不敢隐瞒,特来回禀父皇。”
说完,羲姮看向身后的清禾。
“清禾,你来说。”
羲姮这番话,让太子脸色越发难看。
这件事被抬得太高了,实在不好收场。
可荣贵妃给他递了一个安抚的神色,倒是让太子心定了几分。
但这份心定,只维持了短短几瞬。
“回禀陛下,奴婢今日一早去马场查看公主的坐骑,结果意外看到从马场中走出了一道熟悉的身影。奴婢当时并未在意,可今日公主出了事,奴婢越想越觉得可疑,所以不得不将这件事说出来了!”
不对!
荣贵妃柳眉微挑。
自己不是让人叮嘱了清禾,让她一力认下这件事吗?
她怎么扯出了旁人?
什么熟悉的身影?她准备把脏水泼给谁?
一旁的太子刚放下的心也是立刻提了起来。
“是谁?”
圣上冷声问道。
“便是今日为毒蛇所伤的昌乐侯府小侯爷,金科探花郎封景睿封大人!”
羲姮微微垂首,掩住了眼眸中的冷笑。
封景睿,你以为毒蛇咬伤就结束了吗?
有些事,你既然敢做,就要承担真相被曝晒在日光下的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