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姐知道我的名字？”项知远被夸得心下如同潺潺清泉淌过，一路甘甜到了深处，同时却还有些惊讶。
夏清露的名号早就在铭雪峰乃至整个玄衍传遍了，只是这位刚刚归来的夏师姐似乎身子不大好，旧疾未愈，不常出门，有福见过她的人自然也少。
而项知远又是前一届入门的弟子，那时候夏清露还正生死未卜。
他们从没见过，项知远自然也不会脸大到以为是自己的名声远扬。
想到这儿，项知远偷偷瞥了一眼傅澜月，他的小师姐连个眉尖都没动。
有传言说，铭雪峰小师姐不喜欢自己这个突然回来的师姐，觉得她抢了师尊和门派对自己的宠爱，甚至在夏清露回来的当天，在净无仙尊的湖光殿当场拍了桌子，以决裂要挟。
项知远从朋友口中听说，觉得这事儿怪扯的。
夏清露如何他们这两届新进来的外门弟子没相处过，的确不清楚。
虽然资历稍老的弟子们话里话外都透露着对夏清露的喜爱，提起傅澜月倒是态度微妙。
但项知远向来信自己的判断，他是小师姐领进门的，怎么会不清楚她是个怎样的人？
当初听见那些流言时，项知远反而是对这个素未谋面的夏师姐感观差了些。
而如今见了夏清露真人，他忽然更觉自己愚蠢了——他是没有轻信流言而疏远了小师姐，却也轻易地给流言中的另一个人打上了标签。
“是我问了澜月。”夏清露眨了眨眼，“师弟你剑势矫健灵活，行云流水，还颇有些‘一剑霜寒十四州’的气势呢。”
“是吗……”项知远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他这笑还没来得及展开，就见傅澜月皱了皱眉，语气沉了几分：“夸你两句，你可别自满了。方才‘流影剑’的第二式，你使得太飘，差点让对方抓住破绽。你比试的时候在想什么？以为自己稳操胜券吗？”
她的语气到最后已经有些严厉，项知远愣了一下，张了张嘴没能说出话，只能化为三个字：“我错了。”
“错哪儿了？”傅澜月眉头皱得更深，简直快要打成了结，“每一场比试都要认真对待才算尊重对方，尊重自己。我往常总跟你说，‘失意不失气，乘胜莫轻敌’，你左耳朵进右耳朵出……”
“哎呀，师妹，项师弟已经表现得够好了，别老抓着一点点瑕疵不放嘛……”夏清露见项知远眼神黯淡下去，忙打断道。
傅澜月住了嘴，也感受到项知远有些失落。
她叹了口气，“你悟性好，我说的你都知道。也因为你悟性好，我不希望你走弯路。”
“我明白。”项知远勉强弯了弯嘴角。
他们第一回上比试台的时候，傅澜月站在台前，告诉过他们：“比试，不可敷衍了事。不能因为自己实力强就带着居高临下的态度，也不能因为实力弱就畏畏缩缩。站在台上的一刻，你们就无所谓修为身份，只有拼尽全力地认真对待这场比试，才算对得起自己。”
项知远刚才比试的时候，确实没有太过认真。
和他对打的同门是刚升上来的引灵巅峰，境界不如他稳，刚一交手他便知道这人的剑式步法也不如他，因而松懈了些。
他今天这顿骂没白挨，只是他以为，在外人面前，小师姐至少会给他留点面子。
三人没说几句，夏清露很快就告辞了。
她走后，项知远向傅澜月行了个礼，也表示自己要去练剑。
“嗯。”傅澜月点点头，在项知远即将转身的那刻，因为头痛封冻了半天的脸上才忽然冰雪逢春，露出点笑意，“今天表现得不错，你的积分是第一，修为有长进。那套‘流影剑’很适合你，再潜下心来打磨打磨，说不准以后会成为你的招牌。”
项知远瞬间绽开一个大大的笑容，回过头重重地“嗯”了一声。
次日辰时正刻，一声惊雷打破了接连数日的旱晴，秋雨忽地滂沱起来。
满山的金桂被大雨打得七零八落，潮湿的空气中却犹有桂枝暗香浮动，盈盈绕绕，总叫人怀疑这桂香已浸润到四肢骨缝。
玄衍主峰长行峰山门前已聚集了乌泱泱的一大群弟子，从低空中飞过的幼崽灵鸟被下方密密麻麻五彩缤纷的避雨结界吓了一跳，羽毛淋得半湿的翅膀一个扑腾没起来，踉跄着跌了下去，直直地摔进了过路的傅澜月怀中。
傅澜月伸手接住一只神兽，愣了一瞬，嘴角先荡开一个清浅的笑，“怎么投怀送抱呢？”
她指尖灵力泄出，施了一个咒，小灵鸟湿漉漉的羽毛顿时被蒸干了。
小灵鸟在她手心里打了个颤，把已经不存在的水汽给抖了下去，慢条斯理地梳理好自己乱成一团的彩毛，拍拍翅膀，扑扇着又飞出了傅澜月的避雨结界，一边鸣啼一边飞入山林。
傅澜月驻足静静地听了片刻，听那小雀儿的声音渐远，忽然有人冲过来，重重地搂上了她的脖子。
“奕络师姐。”傅澜月被搂得一个趔趄。
“怎么来得这么晚？都快过了时辰了！”奕络揉了揉傅澜月的脑袋，非得把她梳得整整齐齐的头发给揉乱了，才“哈哈”地笑出声。
操纵着轮椅过来的李训抬手往奕络身上抽了一巴掌，“你看你像什么样子？有没有点作为师姐的稳重？”
“哎哟……”奕络一蹦三尺高，“我怎么样？我好着呢！”
傅澜月无奈，对这一碰上总得吵吵闹闹的一对师徒十分没辙，只好解释道：“交代事情耽误了点时间。别闹了，准备走了。”
三人各自归位，李训回到了掠阵长老之位。
傅澜月在人群中找到了铭雪峰那一团，悄无声息地融进了队尾，奕络带着一阵爽朗的笑声飞身到了山门最前面。
浮空的“鲲鹏”稳稳停在玄衍山门之前，奕络将红缨枪甩在背上，接过李训递来的旌旗，一马当先地踏上“鲲鹏”，将旌旗往“鲲鹏”之首一插。
鲜艳的旌旗无视暴雨滂沱，在风中猎猎作响，露出旗身上硕大的玄衍标识。
奕络一眼扫过整个山前，声音传到了长行峰的每一个角落：“众弟子上‘鲲鹏’。”
“开吟秘境——将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