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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无人探针在锈带深处失联,回传画面却留下致命证据:一块标注“太阳系历3015年”的人类舱壁,以及镜面反射里一闪而过的“先驱号”。黎铸随即封存数据、收紧权限,程远仍被安全封控。舰队必须决定撤离还是派出载人小队,而叶知秋译出的附注“门已开,勿回”像一枚冷钉扎在每个人的喉头。

——

舰桥的冷光把所有人的脸照得发青。主屏黑着,像一只被挖掉眼球的洞。只有角落里几台备用终端还亮着,滚动着探针失联前最后的遥测数据:姿态角抖动、回传延迟乱跳、时钟回绕——每一条都像一断裂的神经。

钟离站在主控席旁,双手撑在金属台面上。他的指节因用力而发白,指腹压着一层冷露,露水在他皮肤下渗出一点灰暗的光。他没有立刻下命令,也没有看任何人,只盯着黑屏。

“我们需要一个决策。”他终于开口,声音像从腔深处挤出来,“撤离锈带边缘,或者……派人进去。”

没有人接话。因为每个人都知道这不是“两个方案”,而是“两个恐惧”。

撤离意味着放弃——放弃“先驱号”、放弃时间异常的答案、放弃可能改变人类命运的外来技术;也意味着承认自己只是被驱赶的种子,只能在黑暗里躲避。

进入意味着赌命——在一个连光程都不稳定的区域里,带着肉身和意识去接触未知;而未知背后可能是陷阱、是武器、是某种不以人类意志为转移的物理机制。

黎铸站在安全席的阴影里,像一块压着桌面的铁。他的目光从黑屏移到每个人的脸上,停在叶知秋身上时多停了半秒——那半秒里没有威胁,只有一种冷静的评估。

叶知秋感到口袋里的录音笔像一块小石头顶着大腿。韩溯记录的“0.7秒提前”还在,她译出的“门已开,勿回”还在她前证件夹层里。她明白自己掌握的东西,已经足够让某些人把她划进“危险变量”。

“我建议撤离。”黎铸开口,短句,没有情绪,“锈带不符合任何已知安全模型。我们失去了一枚探针,下一次失去的可能是整艘舰。”

莫回猛地转头:“撤离?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我们刚刚看到了未来的舱壁,看到了一艘五百年前的探测器!你告诉我撤离?你在害怕什么?”

黎铸看着莫回,眼神没有起伏:“我害怕你把好奇当成理由,把舰队当成实验材料。”

莫回脸涨得通红,像要爆炸:“你——”

钟离抬手压住争吵:“莫工,黎主管。我们需要信息,不需要吼。”

他看向科研席:“叶博士,你的判断?”

所有人的目光落到叶知秋身上。那一瞬间,她几乎能听到自己心里的齿轮声:她该说什么?说“撤离”保命?说“进入”追真相?她想到父亲,想到那段被截断的影像。她也想到韩溯说的“剧本”。

“锈带的异常不是随机的。”叶知秋开口,尽量让语气像她在学术会议上做报告,“全波段吸收、双峰回声、时钟回绕——这些都更像一个被设计出来的时空条件。我们探测越多,它越‘回应’。这意味着……我们不是第一次被它‘等’到的对象。”

“所以?”钟离问。

“所以撤离未必就安全。”叶知秋说,“如果锈带是装置,它可能覆盖了我们航向的关键节点。我们躲开它,未必躲得开它背后的作者。”她停顿一下,“但进入,也必须有边界条件——必须控制风险。”

黎铸冷冷接话:“你说的是漂亮话。风险怎么控制?”

叶知秋看向主屏曾显示“3015年舱壁”的位置,声音低了一点:“先驱号是关键。它既是诱饵,也可能是界标。如果我们能接近它、读取它的内部记录,我们就能判断锈带的性质——是被动异常,还是主动装置。”

莫回立刻抓住话头:“对!载人小队进去,找到先驱号,带回数据——”

“载人小队不可能。”黎铸打断,“你们没看到探针的时钟回绕?人在里面会发生什么?神经信号也属于电化学过程,时钟乱了,人也会乱。你们想把人送进去做什么?做时间异常的祭品吗?”

他说“祭品”两个字时,嘴唇几乎没有动,但叶知秋却感觉那词像带着血腥味。

钟离的眉头越锁越紧。他显然想要一个能“解释给全舰队”的决策,而不是纯科学或纯恐惧。

就在此时,舰桥外的走廊响起一阵急促但克制的脚步声。不是巡逻机器人,是人跑动时刻意压低的脚步。一个值班勤务员推门进来,手里捧着一个灰色的小盒子——纸质投递箱。

“报告。”勤务员喘着气,汗沿着太阳流下,在冷光下像细小的水银,“安全封控区……物理投递口有回信。来源:程教授舱室。”

舰桥里像被人按下了静音键。

黎铸的眼神瞬间变得锐利:“回信经过安全检查了吗?”

勤务员迟疑了一下:“按规程……应当先交安全审核。但投递口锁芯——”

“锁芯怎么了?”黎铸追问。

“锁芯没有被动过。”勤务员声音发紧,“投递口从外面无法打开,只有内部能放出物件。”

叶知秋的心脏狠狠一跳。程远被封控在舱室里,外部权限被收走,但他仍然可以通过内部投递口送出东西——意味着封控不是“真空密封”,只是“权限封锁”。程远还在参与局面。

钟离示意勤务员把盒子放到桌上。盒子是纸质芯片专用的物理隔离盒,表面有一道一次性封条。封条完好,没有撕痕。

“打开。”钟离说。

黎铸伸手要抢先,钟离却抬手挡住:“黎主管,这是舰队指挥会议。你可以提出意见,但不能代替我做决定。”

黎铸的手停在半空,指尖微微蜷了一下,像按住了某种冲动。

钟离亲自撕开封条。封条断裂时发出很轻的“嗤”声,像撕开一层薄冰。盒盖打开,里面只有一张折叠得很整齐的纸。

纸质,手写。

在这艘高度数字化的船上,手写纸像古董,也像宣战。

钟离展开纸。第一行字就让叶知秋的血往头顶涌——那不是程远惯常的打印体,而是略带颤的手写,笔迹却很清楚:

“不要再用回呼锈带。它会‘听见’,也会‘记住’。”

第二行:

“锈带不是残骸场,是‘落盘区’——不同时间线的物质在此处被迫同域共存。你们看到的3015年舱壁是真的。”

第三行:

“先驱号没有求救。那段音频是‘引导词’,用于把我们带到门口。”

叶知秋的喉咙发。引导词。剧本。程远确认了韩溯的推测。

钟离继续读,声音越来越低:

“门已开,勿回——不是警告,是筛选。”

“只有继续前进的种子才有资格被‘记录’。”

会议室里有人发出一声极轻的吸气声,像被刀尖碰到皮肤。

最后一段话像是写给某一个人,而不是写给所有人。钟离读到这里时,视线下意识扫过叶知秋,似乎在确认她是否早已知道什么。

“叶知秋:我看到了你投递的纸条。你译出的附注是对的。你父亲也译过。”

“你父亲死前,把完整译文交给了我。”

“如果你想知道你父亲没来得及告诉你的部分,今晚03:00,来封控门外。带着你的纸质录音。”

钟离读完,纸在他手里轻轻抖了一下。他抬头,舰桥里所有人的脸都变得不真实,像被时空异常轻轻揉皱。

“程远在叫你。”钟离看向叶知秋,“你有纸质录音?”

叶知秋感到全身血液都在往一个点涌。她点头,声音努力保持平稳:“我有一段物理记录,关于双峰回声。”

黎铸的视线像钉子一样钉在她脸上:“你私自记录了安全数据?”

叶知秋迎着他的目光:“我记录的是物理异常,不是军事机密。更何况——你们已经无法再把它当成机密,因为它就在窗外。”

黎铸的嘴角动了一下,没有笑意:“你很勇敢。”

叶知秋听懂了这句“勇敢”的另一层意思——勇敢的人,也更容易被当成“可牺牲的变量”。

钟离把纸收起,放进隔离盒:“载人小队是否进入锈带,暂缓决议。现在最优先:确认程教授的信息来源与可信度。”

“你要去见他。”钟离对叶知秋说,“我授权你以科研顾问身份与程教授接触,但必须有安全人员陪同。”

黎铸立刻接口:“我陪同。”

钟离皱眉,却没有立刻拒绝。他显然不想在此刻与安全系统正面冲突。

叶知秋的胃里沉了一下:黎铸陪同,意味着她与程远的谈话将被监听、被评估、被控制。程远选择用纸质回信,是为了绕开系统;而钟离加的陪同条件,又把那条缝堵回去。

“我同意陪同。”叶知秋说,语气平静,“但我要带莫工一起。我的录音涉及数据解释,需要工程验证。”

莫回愣了一下,随即看向钟离:“我可以。”

黎铸冷冷道:“不必要。越多人知道越危险。”

叶知秋盯着黎铸:“危险的不是知道的人多,而是知道的人只有你。”

空气里出现一瞬间的电火花感。韩溯低头假装忙碌,手却僵在键盘上。

钟离沉默两秒,像在权衡。最终他点头:“叶博士、莫工、黎主管。三人同行。03:00。”

03:00前的走廊比任何时候都安静。安静到叶知秋能听见自己鞋底与地板接触时极细的摩擦声,像沙粒在玻璃上滚。她把录音笔握在手里,金属外壳被掌心汗水浸得发滑。莫回跟在她身侧,走两步就会下意识回头看一眼,像怕背后有东西跟上来。

黎铸走在最前,步伐均匀,像用尺量过。他没有回头,也不说话,只在经过每一个监控镜头时稍微放慢半拍,让镜头捕捉到他的脸——像在向系统证明:这段路在他的控制下。

程远舱室门前,琥珀色灯依旧亮着。门板像一块沉默的碑。黎铸停下,刷卡。面板亮起,显示:

安全封控:外侧可通话,不可进入。

黎铸按下通话键:“程教授。按指挥授权,我们来与你确认信息。”

门内传来一声很轻的笑,像铁片刮过杯口。

“黎铸,”程远的声音透过门板传来,比舰桥时更沙哑,“你终于肯让我说话了?”

黎铸脸色不变:“你可以说,但要在安全框架内。”

门内沉默两秒,然后程远说:“叶知秋在吗?”

叶知秋上前一步,贴近门板。门板的冷意透过衣料渗进口,让她觉得自己像贴在一块冰上。

“我在。”她说。

“把你录到的东西放在投递口。”程远说,“不是给我,是给你自己。投递口内侧有一个二次仓,里面有你父亲的完整译文。你把录音放进去,取出译文。交换。”

黎铸立刻道:“不行。任何物理交换需安全检查。”

程远笑了一声:“你要检查纸?检查笔迹?还是检查一个父亲留给女儿的遗言会不会爆炸?”

黎铸声音更冷:“规则就是规则。”

门内的程远忽然低下声音,那声音像从很远的井里传来:“黎铸,你还记得叶长明吗?”

黎铸的呼吸出现了极短的一次停顿,短到几乎无法察觉。莫回却看见了,他的眼神一瞬间变得复杂。

程远继续说:“叶长明死前,把译文交给我时说了一句话——‘如果我女儿来找你,说明她已经准备好被世界伤害。你要做的不是保护她,而是让她至少知道刀从哪来。’”

走廊里安静得像真空。

叶知秋的眼眶发热,但她没有哭。她只是把录音笔握得更紧,指节发白。

“我只给她五分钟。”黎铸忽然说,像做出某种让步,“投递口交换后,译文必须交安全封存。”

“我不同意。”叶知秋立刻说。

“你没有资格不同意。”黎铸转头看她,“你现在站在这里,是因为我允许你站在这里。”

叶知秋看着他,忽然意识到:黎铸不是单纯的执行者,他享受这种“允许”。允许就是权力的触感。

她把录音笔放到投递口外侧的小托盘上,手指微微颤了一下。托盘边缘很锋利,刮破了她食指的皮,血珠立刻渗出,落在金属上,像一粒很小的红点。

门板内侧传来轻微的机械声,托盘被吸入。几秒后,托盘退回,外侧多了一枚薄薄的纸质芯片包,封装在透明膜里。

叶知秋撕开透明膜时,指尖沾到自己的血,血在膜上拉出一条细丝。她把芯片展开——里面不是一张纸,而是三张叠在一起的纸,边缘都被磨得发毛,像被人反复折叠、藏匿、转移。

第一张是父亲的译文补全段落,开头就让叶知秋几乎无法呼吸:

“永恒计划:将意识状态编码为可迁移的信息结构,以避免文明在单一星系崩溃时彻底断代。”

“元承不是在拯救人类,他在拯救‘可控的人类’。”

第二张是更可怕的一句:

“先驱号携带的‘钥匙’来自银河系内。元承五百年前就与其建立单向联络。”

第三张只写了一句话,笔迹更急、更乱,像父亲写到最后已经在逃跑:

“程远不是棋子,他是门槛。”

叶知秋的手开始发抖。不是害怕,是一种被真相灼伤后的生理反应。她终于明白“不要完全信任任何人,包括他”的真正重量:程远不是单纯被利用的人,他本身就是计划的一部分——门槛,意味着通过他,门才会开。

门内,程远的声音低而清晰:“看完了吗?”

叶知秋艰难地咽了一下:“看完了。”

“那你该问我了。”程远说,“你想知道什么?”

叶知秋的脑中有无数问题:父亲怎么死的?你在现场吗?元承是什么?钥匙是什么?你为什么是门槛?但她最终只问了一个最刺骨的问题:

“老师,你带我们离开太阳系,到底是为了人类,还是为了替元承开门?”

走廊里静得能听见远处管道里液体流动的声音。

程远沉默了很久,久到叶知秋觉得自己站在一个正在塌陷的悬崖边。然后他开口,声音沙哑得像砂纸:

“为了两者。”

这四个字像一记闷锤。

“我恨元承。”程远继续说,“也怕他。但我更怕的是——太阳系真的毁灭,而我们什么都不知道就死。元承至少知道门在哪里。我不想让他一个人拿着门钥匙。”

叶知秋闭上眼,觉得口一阵钝痛:她想把程远当成救星,现在却不得不承认他也是参与者。

黎铸忽然话:“五分钟到了。把译文交出来。”

叶知秋攥紧纸张,没有动。

程远的声音从门里传来,带着一点讥讽:“黎铸,你这么急,是怕她知道得比你多?”

黎铸的脸色第一次出现裂纹:“程远,你越界了。”

“越界?”程远轻声笑,“界是谁画的?元承吗?还是你?”

黎铸的手按上腰侧的武器扣。动作很小,但足够让叶知秋的心脏骤然收紧。莫回下意识往前半步,像想挡在叶知秋前面,又硬生生停住——他知道在这种距离上,任何动作都可能被解释成“威胁”。

就在这一瞬间,舰内警报忽然响起——不是尖锐的红色战斗警报,而是低沉的长音,像鲸在深海里发出的哀鸣。

广播响起钟离的声音,急促却努力镇定:

“全舰注意:锈带边缘出现大型结构体主动点亮。疑似导航信标或……门的边界。所有人员立即返回岗位。载人小队准备:三十分钟后出发。”

走廊里三人同时一震。

“门的边界。”叶知秋低声重复,手里的纸像突然变得滚烫。

门内,程远的声音更低了,却异常清晰:“看见了吗?他们在催我们做选择。现在——你还想撤离吗?”

叶知秋抬头,透过走廊尽头的小窗看到远处舷窗外的红褐色雾光正在变亮,像铁锈在黑暗里被点燃。

她意识到,决策已经不再由他们“选择”。锈带开始主动展示自己,像一扇门在黑暗里缓缓开缝,缝里透出一种不属于太阳系的光。

而她手里握着父亲最后的补全译文,门内站着一个既是导师又是门槛的人,门外站着一个把规则当刀的人。

三十分钟后,载人小队将踏进锈带。

他们会走向答案,还是走向筛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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