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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雪地里的风,突然停了半秒。

不是风歇了,是狼的气息,压得空气都僵住。

三只灰狼,呈三角之势,把刘枫围在中间。

为首的那只,左前腿缺了块毛,应该是老伤,眼神却最凶,像淬了冰的刀子。

刘枫攥着弓的手,指节泛白到发抖。

不是怕,是冻的,是急的,是肾上腺素在血管里乱撞。

他才练了半个月射箭,连野鸡都射不准几次,更何况是活蹦乱跳的狼。

可眼底的光,半点没怯。

怀里的布袋子,还装着给娘的粮。

身后的山洞,娘还在咳血,妹还在等他回去。

他退无可退。

“呜——”

缺毛灰狼猛地弓背,喉咙里滚出低沉的咆哮。

另外两只狼,也慢慢往前挪,雪地里留下浅浅的爪印。

刘枫深吸一口气,把弓拉满,箭尖对准灰狼的眼睛。

他记着李虎的话,射野兽要射要害,要么眼睛,要么心口。

风又起了,吹得他眼睛发酸。

就是现在!

“嗖——”

箭尖擦着狼耳飞过,钉进后面的树,嗡嗡直响。

差一点。

刘枫心里一沉。

灰狼被激怒了,四蹄蹬雪,像道灰影扑过来!

雪沫子被它踩得飞溅,腥风扑面而来。

刘枫侧身翻滚,雪渣子钻进衣领,冰得刺骨。

灰狼扑了个空,前爪在雪地里刨出两道深沟。

另两只狼也动了,一左一右,包抄过来。

刘枫来不及搭箭,反手拔出腰上的短刀。

刀身映着雪光,泛着冷冽的光。

左边的狼先扑到跟前,刘枫挥刀就砍。

“噗嗤”一声,刀砍在狼的背上,没砍深,只划开一道口子。

狼疼得大叫,转身一口咬过来。

刘枫弯腰躲开,胳膊却被狼爪划了一下,疼得他龇牙咧嘴。

缺毛灰狼趁机从后面扑来,巨大的身躯压得他往后倒。

“你娘的!”

刘枫红了眼,拼尽全力把短刀往后捅。

短刀狠狠扎进狼的前腿,血瞬间染红了白雪。

灰狼吃痛,发出一声凄厉的嚎叫,猛地后退。

刘枫趁机爬起来,后背撞在松树上,喘得像破风箱。

胳膊上的伤口在流血,腿上也被狼爪划开了口子,血渗出来,冻成了冰碴。

三只狼围着他,喉咙里滚着咆哮,却没再贸然扑上来。

它们在等,等他体力不支。

刘枫咬着牙,重新拿起弓,又抽出一支箭。

他的手还在抖,可瞄准的姿势,比刚才稳了太多。

这一次,他没再急着放箭。

他盯着缺毛灰狼,盯着它受伤的前腿,盯着它眼睛里的凶光。

风,又停了。

灰狼再次弓背,准备扑击。

就是此刻!

刘枫松开手,箭像一道流星,直奔灰狼的受伤的前腿。

“噗!”

箭正好射中刚才的伤口,深深扎了进去。

灰狼疼得直蹦,前腿再也站不住,“噗通”一声跪在雪地里。

另外两只狼见状,犹豫了。

它们看了看刘枫,又看了看受伤的灰狼,喉咙里的咆哮弱了几分。

乱世里,狼也惜命。

刘枫握着短刀,一步步往前走,眼神里的狠劲,比狼还凶。

“滚!”

他的声音沙哑,却带着一股穿透风雪的狠劲。

两只狼对视一眼,最后看了看地上的灰狼,终究是没敢再冲,夹着尾巴,钻进了密林里。

只剩下那只缺毛灰狼,趴在雪地里,呜呜地哀嚎。

刘枫没再管它,转身就往黑风岭深处走。

他没力气赶尽绝,也没心思——他要找黄芩,要救娘。

走了没几步,他腿一软,差点摔倒。

撑着树爬起来,腿上的伤口扯得生疼。

摸了摸怀里的艾草,想起李虎的话,他摘下一片,嚼碎了敷在伤口上。

艾草的苦涩混着伤口的疼,疼得他倒抽冷气,眼泪差点掉下来。

可一想到娘咳血的样子,他咬着牙,又往前挪。

雪越来越大,把他的脚印盖了又盖。

山越来越陡,崖壁上结着冰,一不小心就会滑下去。

他扶着崖壁,一步一步往上爬,手指抠着冰缝,冻得没了知觉。

好几次,脚一滑,他都以为自己要摔下去了,却总能凭着一股劲,抓住身边的树枝。

“娘,再等我一会儿。”

“梅儿,哥很快就回去。”

他嘴里喃喃地念着,像在给自己打气,又像在给家里人承诺。

不知走了多久,风突然小了些。

前面出现一片凹地,被崖壁挡着,风雪吹不进来。

是药谷!

刘枫眼睛一亮,快步走过去。

刚走进凹地,他就停下了脚步。

前面的雪地上,着一红布条,被雪埋了大半。

他脚步一顿,想起李虎的叮嘱——红布条,是陷阱的记号。

他绕着红布条走了三步,脚下突然传来“咔哒”声。

是陷坑的机关!

他赶紧往后退,身后的雪面瞬间塌陷,露出一个深约丈余的坑,坑里着密密麻麻的尖木刺,闪着寒光。

好险!

刘枫后背发凉,冷汗浸湿了里衣。

他不敢再大意,眼睛紧紧盯着地面,每走一步都小心翼翼。

凹地深处,全是草药,有认识的,也有不认识的。

他按着李虎教的样子,在背阴的石缝里找。

一株,两株,三株……

背阴的石缝里,几株黄绿色的草,顶着小紫花,在风雪里晃。

是黄芩!

刘枫的心脏,猛地跳了一下。

他快步走过去,伸手去拔。

指尖冻得没了知觉,他就用牙齿咬着草,一点点。

黄芩的,粗粗的,带着泥土的湿气。

他把拔下来的黄芩,小心翼翼地揣进怀里,用熊皮袄裹住。

像护着命子似的。

“够了,够娘喝好几顿了。”

他笑着,眼泪却掉了下来,砸在黄芩上,晕开一小片湿痕。

不是哭,是喜,是绝境里看到生路的喜。

不敢多耽搁,他转身就往回走。

只要走出黑风岭,娘就有救了。

可刚走到凹地出口,就听到一阵熟悉的骂声。

“他娘的,这黑风岭真邪门,找了半天,连个人影都没有!”

“头,你说那猎户和那崽子,会不会藏在这附近?”

“肯定在!上次让那猎户打了一顿,老子非得报仇不可!”

是官兵!

刘枫心里一沉,赶紧躲到一棵松树后面。

只见五个官兵,挎着腰刀,扛着锄头,骂骂咧咧地走过来。

为首的,正是上次被李虎打吐血的矮个官兵。

他们是来报仇的,也是来搜山的。

刘枫屏住呼吸,把怀里的黄芩又紧了紧。

不能让他们发现!

可天不遂人愿,一个官兵正好往松树这边看。

“头!那有个人!”

矮个官兵顺着他指的方向看来,一眼就认出了刘枫。

“是那猎户的崽子!”

他眼睛一亮,带着狂喜和狠戾,快步走过来:“小子,可算找到你了!”

刘枫握紧短刀,慢慢从松树后面走出来。

“你们想什么?”

“什么?”矮个官兵嗤笑一声,“上次让你和那猎户跑了,这次,老子要把你们抓回去,打断腿!”

他的目光扫过刘枫的怀里,看到鼓鼓囊囊的,眼睛更亮了:“怀里藏的什么?拿出来!”

“不关你的事!”刘枫往后退了一步,护住怀里的黄芩。

“哟,还敢藏?”矮个官兵挥了挥手,“给我搜!”

两个官兵立马冲上来,伸手就去抢刘枫怀里的东西。

“别碰我的黄芩!”

刘枫大吼一声,挥刀就砍。

官兵没想到他还敢反抗,吓了一跳,赶紧后退。

“反了!反了!”矮个官兵气得大吼,“给我打!往死里打!”

四个官兵一起冲上来,围着刘枫拳打脚踢。

刘枫手里有短刀,可架不住人多。

一拳砸在他的口,他闷哼一声,后退一步。

一脚踹在他的腿上,他踉跄着差点摔倒。

怀里的黄芩,差点掉出来。

“别碰我的黄芩!”

他红了眼,像一头被激怒的豹子,不管不顾地冲上去,死死护着怀里的东西。

短刀乱挥,虽然没砍到人,却也得官兵不敢靠近。

矮个官兵见状,从腰上拔出刀,朝着刘枫的后背砍过去。

“小心!”

一声大喝,从山坡上传来。

刘枫回头,就看到一道黑影,从山坡上跳下来,像头黑熊似的,直奔矮个官兵。

是李虎!

他终究是放心不下,等刘梅守着王氏,自己进山找刘枫。

“狗官,找死!”

李虎扛着长矛,踩着雪冲下来,一矛就挑飞了矮个官兵手里的刀。

“噗通”一声,矮个官兵摔在雪地里,还没爬起来,李虎的长矛就顶在了他的喉咙上。

“你……你别过来!”矮个官兵吓得脸色发白,声音发抖。

剩下的四个官兵,看到李虎,吓得魂飞魄散。

上次被李虎打怕了,他们哪里还敢反抗,转身就想跑。

“想跑?”李虎冷哼一声,扔出长矛。

长矛像一道流星,正好扎中最后一个官兵的腿,他“啊”的一声,倒在雪地里。

刘枫见状,搭箭瞄准,箭尖对准前面的官兵。

“站住!再跑,我就放箭了!”

官兵们脚步一顿,不敢再跑,乖乖地站在原地,浑身发抖。

李虎走到矮个官兵面前,一脚踩在他的口,眼神凶狠:“上次放过你们,还敢来山里撒野?”

“我……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矮个官兵连连求饶,“求您放了我,我再也不来了!”

李虎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才松开脚:“滚!”

“滚远点!再让我看到你们进山,打断你们的腿!”

官兵们如蒙大赦,连滚带爬地扶起受伤的同伴,头也不回地跑了,边跑边喊:“我们再也不来了!”

李虎看着他们的背影,啐了一口:“的!”

他转身走到刘枫面前,看到他浑身是伤,眉头皱了起来。

“没本事就别硬拼,嫌命长?”

语气依旧粗犷,却藏着担心。

刘枫笑了笑,从怀里掏出黄芩,递到李虎面前:“虎叔,你看,我找到黄芩了!”

黄芩上还沾着泥土,带着雪沫子,却在他手里,像件稀世珍宝。

李虎看了一眼黄芩,又看了看刘枫脸上的伤,嘴角撇了撇,却没再骂他。

“走,回去给你娘煮药。”

他弯腰,捡起地上的长矛,又把刘枫的弓捡起来,递给他。

刘枫接过弓,刚想走,腿一软,差点摔倒。

李虎见状,弯腰背起他,黄芩揣在自己怀里,用手护着。

“虎叔,我能走……”

“少废话!”李虎打断他,“再逞能,腿都要断了。”

刘枫趴在李虎的背上,闻着他身上的汗味和兽皮味,心里暖暖的。

这背,很宽,很结实,像山一样,能挡住所有的风雨。

“虎叔,黄芩……别掉了……”刘枫的声音,越来越虚弱。

“放心,掉不了你的,也掉不了你娘的。”李虎的声音,比熊皮袄还暖,“睡会儿吧,到家了我叫你。”

刘枫点了点头,闭上眼睛,很快就睡着了。

他太累了,斗狼,爬山,跟官兵打斗,耗尽了他所有的力气。

李虎背着他,一步步往山洞的方向走。

雪还在下,风还在刮,可他的脚步,却很稳。

他护着背上的孩子,护着怀里的黄芩,护着山洞里的母子俩。

乱世里,他本是孤身一人,可现在,他有了牵挂。

不知走了多久,山洞的轮廓,终于出现在眼前。

刘梅正扒着洞口的藤蔓,焦急地往山里看,看到李虎和刘枫,眼睛一亮,赶紧跑过来。

“哥!虎叔!”

“小声点,你哥睡着了。”李虎轻声说,把刘枫放下来,扶着他坐在草上。

刘梅蹲在刘枫身边,看着他脸上的伤,眼泪又掉了下来:“哥,你怎么伤成这样?”

“没事,小伤。”李虎摆了摆手,“赶紧烧火,煮黄芩汤。”

刘梅点了点头,擦眼泪,赶紧去灶台边生火。

李虎把黄芩洗净,切成小段,放进陶罐里,加水,放在火上煮。

陶罐里的水,慢慢烧开,黄芩的药香,混着烟火气,填满了整个山洞。

刘枫醒过来的时候,药已经煮好了。

他爬起来,走到灶台边,看着陶罐里的黄芩汤,眼睛里满是希望。

“虎叔,我来喂娘。”

他舀起一勺,吹凉了,小心翼翼地喂到王氏嘴边。

王氏还在昏睡着,嘴唇动了动,慢慢抿了一口。

一勺,两勺,三勺……

王氏喝了小半碗,突然咳嗽了几声,慢慢睁开了眼睛。

“枫儿……”

她的声音很轻,却清晰。

刘枫的眼泪,瞬间掉了下来:“娘!您醒了!”

刘梅也扑过来,抓着王氏的手,哭得肩膀发抖:“娘!您终于醒了!”

王氏看着两个孩子,又看了看旁边的李虎,眼里满是感激。

“多谢……多谢虎兄弟……”

“别客气。”李虎摆了摆手,语气有些不自在,“好好养着,喝几天药,就好了。”

王氏点了点头,又看向刘枫,伸手摸了摸他脸上的伤:“枫儿,你受苦了。”

“我不苦。”刘枫握住母亲的手,笑得像个孩子,“娘,您好了,比什么都强。”

山洞里,火光跳动。

药香弥漫,哭声变成了笑声。

李虎蹲在灶台边,添了柴,看着母子三人,嘴角撇了撇,却悄悄露出了一丝笑意。

外面的风雪,还在呼啸。

可山洞里,却暖得像春天。

刘枫看着母亲的脸,看着妹妹的笑,看着李虎的背影,心里清楚。

乱世再难,只要有人护着,有念想撑着,就能活下去。

他的手,已经不再是握笔的手。

是能拉弓、能挥刀、能护家的手。

他不再是那个任人欺负的少年。

他是刘氏的儿子,是刘梅的哥哥,是这乱世里,要拼尽全力活下去的刘枫!

风雪终会停,春天终会来。

而他,会带着家人,带着李虎的期望,在这崇祯烬土上,一步步,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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