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我的身体变得很轻，很轻。
像是摆脱了沉重的枷锁，一点点地向上飘去。
我穿过了那扇紧闭的木门，穿过了那条肮脏的走廊，来到了外面的世界。
阳光刺眼，我却感觉不到丝毫的暖意。
我看到那个抓走我的男人，正慌慌张张地用一块破旧的毯子裹着什么东西，塞进了一辆破旧面包车的后备箱。
我飘过去，想看清那是什么。
然后，我看到了我自己。
小小的，蜷缩在一起，脸色苍白得像一张纸，身上还穿着那件单薄的睡裙。
那个男人骂骂咧咧。
“真是晦气！刚找到买家……”
原来，我已经死了。
死在了那个充满霉味的小黑屋里。
我就这样，飘在面包车的上空，看着它一路颠簸，开往城市的郊区。
最后，男人把我丢在了一片荒无人烟的野地里。
他甚至没有挖个坑，只是把我随手丢进了半人高的草丛中，就匆匆忙忙地开车离开了。
我就静静地躺在那里，任由野草和落叶将我一点点覆盖。
我想，也许过不了多久，我就会和这片土地融为一体，再也没有人会记得，这个世界上曾经有过一个叫星禾的女孩。
这样，也挺好。
我开始在城市里漫无目的地飘荡。
我不知道自己飘了多久，最后还是决定，回家看看。
那个我曾经无比渴望回去，却最终将我拒之门外的地方。
家里很安静。
妈妈坐在沙发上，呆呆地看着电视，电视里放着无聊的广告，她却看得目不转睛。
她的眼睛红肿着，脸上没有血色。
爸爸蹲在她的面前，手里端着一碗粥，声音沙哑地哄着：
“吃一点吧，你已经一天没吃东西了。”
妈妈像是没听到一样，依旧一动不动。
“都是我的错，”爸爸痛苦地抓着自己的头发，“我不该……我不该把她关在门外……如果我那天让她进来了，就不会发生这种事了……”
“她才八岁啊……我真不是人……我不是人，可谁能想到就在家门口……”
妈妈终于有了反应。
她猛地转过头盯着爸爸，眼神里充满了怨毒。
“是你！都是你！”她尖叫着，把那碗粥狠狠地打翻在地，“是你把她踢出去的！是你把我的星禾搞丢了！”
滚烫的粥洒在爸爸的手背上，瞬间红了一片。
他却像是感觉不到疼痛，任由妈妈像疯了一样捶打着他。
“对，是我，都是我的错……你打我吧，骂我吧，只要你能好受一点……”
珍珍的哭声从房间里传来，撕心裂肺。
可是，这一次，没有人去哄她。
我飘在旁边，冷冷地看着这一切。
就好像，在看一出与我无关的闹剧。
原来，他们后悔了。
原来，他们也会痛苦。
可是，有什么用呢？
我已经死了。
被他们亲手推向了死亡的深渊。
警察来了很多次。
他们一遍遍地询问着我失踪那晚的细节。
爸爸妈妈一遍遍地重复着他们的悔恨。
“我们以为她只是闹脾气……”
“我们不知道事情会变成这样……”
“警察同志，求求你们，一定要找到我的女儿，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妈妈哭得几近昏厥。
我看到那个把我关起来的男人，很快就被警察抓住了。
当警察带着爸爸去郊外的草丛里认出我的身体时，这个一向坚强的男人，瞬间崩溃了。
他跪在地上，抱着我那具已经布满尸斑的身体，发出了绝望的哀嚎。
“星禾……我的星禾……爸爸错了……爸爸来接你回家了……”
回家？
我看着他，突然觉得很可笑。
我已经没有家了。
从我被关在门外的那一刻起，就没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