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2
我公开了赵祺昔日还是陈庭时的模样画像，我过去的画像，以及赵祺三年前前往李府名下某医馆进行全脸易容的就诊依据。
完全易容成另一个人的样子，还企图顶替他——
这种离奇又猎奇之事，迅速吸引了众多百姓的关注。
很快，我这揭露的事在京城瞬间沸沸扬扬。
“天呐，我就说看他的脸时，觉得他脸怎如此僵硬，原来是个易容怪！”
“易容也倒常见，但这男子好生恶毒，竟完全易容成自己同窗的模样，究竟意欲何为？”
“我知晓他！好似还是李府大小姐的意中人，天呐，有钱人家的品味都这般猎奇吗？”
“所以江安便是被他复制面容的大冤大头吗？如今看来，事情怕是另有隐情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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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本以为此事能持续发酵，揭露出背后的所有真相，还我清白，让李清苑受到应有的惩处，让我得到应有的补偿。
可我还是小看了权势金钱的力量。
当晚事情闹得满城风雨，第二天一早，那热议的事情就被强行压了下去。
虽还有人替我寻求真相，但事情被压了数日之后，明显许多人已开始遗忘此事了。
“李清苑有找过你吗？此事未达到咱们预想的效果，你打算如何是好？”
在我家附近的一家茶馆里，坐在我对面的孟薇薇叹了口气问我。
我摇摇头，有些愧疚地看着她：
“是我想得太天真了，或许也是我太心急，把证据拿出来得太早，但我真的不能再被冤枉一次了，我不能丢了这份差事。”
“倒是你……你替我找出这些就医记录，是违背了医馆的规矩，你要如何是好？”
那日孟薇薇替我解围之后，我们聊了很久很久。
我这才知道，孟薇薇成年以后，就在李氏的一家医馆工作，而凑巧的是，赵祺正是她接手过的病人。
她当时只替他做了鼻子的修整手术，万万没想到赵祺的整形模样竟然是以我为范本。
知晓我这些年的遭遇后，孟薇薇只安慰了我几句。
没想到半个月之后，她竟将当年赵祺就医整容的所有病例都交给了我。
一开始我坚决拒绝，我不想因自己的事影响到她的前程。
但孟薇薇只是笑着说李氏医馆的待遇不好，早就想另谋出路了，正好借这个机会当一次仗义执言的英雄。
没想到，还没过两个月，这些证据就这么快派上了用场。
“你放心好了，真的不用担忧我，就算我暂时没找到新差事，你忘了我家境还算殷实吗？大不了就回去接手家业。”
孟薇薇很轻松地笑着。
我想起来她家境似乎确实不错，这才松了口气。
“我这两日又回医馆继续做事了，时间不早了，我该去上工了。”
我有些抱歉地笑笑，却在起身穿衣时不小心碰到了鼻子，一阵剧痛直传脑海。
“还在疼吗？”
孟薇薇神色一紧，下意识就轻轻抚上了我的脸想要查看。
但紧接着她又意识到自己现在不是在给病人看诊，红着脸松开了手。
“那个……如果你愿意，我可以帮你修复和调整，看看能不能帮你一点点尽量恢复到以前的模样。”
我愣了愣，下意识摇摇头：
“不用麻烦了，我知道很贵……我现在还没那么多钱。”
“不用钱！。”
孟薇薇赶忙开口，随即又怕我多想，她有些不好意思地摇摇头。
“……咳咳，老朋友啊，当然不用收钱。”
她的眼睛始终温柔地望着我，没有移开。
我一瞬间有些恍惚，忍不住想起了书院时的孟薇薇。
她会在炎炎夏日替我挡住阳光让我午睡，会在我生病时偷偷帮我做完当天的值日。
临走前夕，她似乎想对我说什么，但是李清苑来找我了，等我闲下来时，孟薇薇已经离开了。
那之后直到最近的重逢，我就再也没见过她。
7
那之后，在我休憩的日子，我便会时不时去找孟薇薇，求她帮我修补我这张伤痕遍布的脸庞。
她为我除去了一些能卸下的妆扮，修复了一些能复原的肌肤。虽然我的脸无法完全恢复往昔，但痛楚与不适已减轻了许多。若不是她相助，我恐怕要忍受数年的苦痛。
我不知如何报答她，只能尽力而为，做了美味的点心会送她一份，领了月钱便买些小物件赠予她。
不过，无法变回从前的我，或许也是件好事。从前的我，因自幼父母双亡，从未感受过温暖，便过于依赖李清苑对我的关怀。
我将她视作我的全部，我所努力的一切，都只是为了接近她、配得上她、获得李家的认可。可即便如此……
当初的李夫人还是极力反对我和李清苑在一起，她用了无数侮辱之语来辱骂我，我竟然全都默默忍受。我天真地以为，至少李清苑会永远站在我身边，不会背弃我。
可如今……我被自己的天真狠狠打击。从此以后，我所努力的一切都只为了自己，为了自己能有个安身立命之所，为了自己能坚强地生活成长，不再将任何人当作自己活着的目标。
这日我又忙至深夜，满身疲惫地想要归家歇息，却在家门口见到了一个不速之客——李清苑。
“……江安，你终于回来了。”她张了张嘴，露出了一个略显尴尬的笑容。
自赵祺那整容之事被揭露后，她从未与我联系过。但我从未奢望她能回头找我，甚至看到她都觉得恶心。
我皱了皱眉头：“对不起，我们相识吗？你所为何事？”
她眼中的瞳孔颤了颤，缓缓开口：“……对不起，我知道是我以前错怪你了，但你听我解释，我三年前遭遇了一场严重的事故，真的忘却了许多事情。”
“醒来后一直是赵祺在照料我，我不记得他，他便拿着我与你昔日的信物告诉我，说他是我的夫君，是我的青梅竹马！”
“其实我一开始也心存疑虑，因为我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是我娘亲和身边的仆人都在告诉我，赵祺就是我的夫君，我才……我才深信不疑。”
李清苑脸上满是愧疚，说到最后，甚至不敢与我对视。
我一时有些茫然。
“那你为何要告诉我这些，是想让我原谅你吗？”
“赵祺偷偷顶着你的身份骗了我数年，将我对你的爱意当作笑柄，后来他甚至想害死我，将我推入湖中，你还在我昏迷时让人毁了我的容！”
“……你知道换脸有多痛吗？那些手段给我留下的病根让我夜夜痛得难以入眠，到如今吃药都无济于事，你几句解释便想抵消吗？”
看着她愣住的神情，我只觉荒唐可笑。
“……不，不是的！对不起，真的是我错了，这样可好，我会寻最好的大夫帮你恢复容貌，你不用担心钱的事！”
李清苑有些慌乱地看着我，急忙开口。
我扯了扯嘴角，眼里并无半分笑意：“那个男人呢？他诬陷我，欺骗你，盗用我的身份对我作恶多端。”
“哦，还有你娘亲。她一直反对我们在一起，赵祺能在你家医馆做那易容之事，你真的觉得你娘亲不知情？她为何要帮着赵祺骗你？”
“我恨透了这两个人，你能替我处置他们吗？”
越说，我嘴角的笑容越深，眼里的恨意也越发浓烈。
果然，李清苑沉默了。
当年她就没有敢出面反抗李夫人的勇气，现在自然也没有。
“……日后再慢慢商议可好？我娘亲她……毕竟是我娘亲，至于赵祺……”
她还在吞吞吐吐，忽然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响起。
她看了眼门外，并未理会。
敲门声再起。
如此反复数次，我只觉疲惫又厌烦：
“快些开门，吵死了。”
李清苑这才打开了门。
门外瞬间传来了男人的喊声：
“清苑，我就知道你去找他了……你不爱我了对不对，就因我不是你的青梅竹马，可我所做的这一切，都是因为爱你啊……”
李清苑有些尴尬地压低了声音：“没有，我一会儿就回去，你先冷静些。”
“李清苑，我告诉你，若是你现在不跟我回去，我便从你李家门前的湖中跳下去……”
赵祺又嚷嚷了些什么，我并未听清。
“行了，你快回去吧。”
“不，我……”
“你还没将他赶走，不就是对他余情未了吗？快些回去吧，万一真跳了就不好看了。”
李清苑的脸色变得十分难看，“不是的！我只是一时不知如何是好，我……”
我再也懒得听她废话，径直进门，又重重关上了房门。
李清苑敲了一会儿房门。
是啊，果然……她还是放不下赵祺。
又何必在我面前惺惺作态呢。
那日之后，李清苑又不停地来找我。
我不胜其烦，干脆搬了家，另寻了一处住所。
如此总算安静了一段时日。
但我并未听闻李家将赵祺赶走的消息。
相反，他甚至还接手了一家绸缎庄，近日更是要推出新品。
不知是李夫人不同意赶走他，还是李清苑在不知不觉中爱上了他。
但这些事于我而言，不过是个谈资罢了，与现在的我又有何干呢？
日子就这样平淡地一天天过去。
直到我的一位同窗于靖来找我。
“江安！你可有看到赵祺绸缎庄要推出的新品？其中好几样花纹都是我画的啊，你知道是怎么回事吗？”
我愣了愣：“我和李家已无往来，不太清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待于靖讲完我才知晓。
赵祺即将推出的新品，有好几件都与他还未生产的一模一样。
甚至相似到连绸缎上的珍珠配饰数目都相同。
但于靖只是一个小作坊的匠人，根本无从维权。
只是我现在也无计可施，除了徒增气愤，只能安慰于靖几句。
毕竟李清苑护着赵祺，即便我去找她，她也不会帮忙伸张正义，更何况这还是李家自己的产业。
忽然，于靖试着开口：
“……江安，你还记得当年的先生周容吗？他原本很看好你，但你被诬陷抄袭后，他根本不听你的解释。”
我闷闷地应了一声。
“……其实当时我见过周容和赵祺，呃，陈庭。他们俩好多次去过学堂附近的茶楼，但当时正好赶上结业，我也就没敢多说。”
“江安……对不起。”
一个月后，赵祺接手的新绸缎庄要开新品展示会。
我拿着请帖进入了会场。
显然李家非常看重此次展示会，除了李清苑，李夫人更是亲自到场。
“……江安？你也来了！”
开始前，我一个人在角落里吃了些茶点，没想到却被李清苑发现了。
我不在意地说：“来看热闹。”
她沉默了片刻，苦笑一声。
“对不起，这是我娘亲的意思，我实在是拗不过她……”
“行了，这是你家的事，与我无关。”
气氛尴尬地沉默了片刻，她没话找话：“你……你今日很俊朗，特别俊朗。”
她眼睛直直望着我。
一瞬间，这眼神让我有些恍惚，有缠绵，有温柔。
像极了那些年一直在背后支持我的李清苑。
可我永远也忘不了，就是这样的她，又亲手将我推进了深渊，让我摔得遍体鳞伤。
“嗯，多谢，不过这种夸赞你还是留给你的夫君吧。”
我指了指已经登台的赵祺，嗤笑一声。
李清苑还想再说什么，但展示会，已经开始了。
在赵祺介绍完新品后，李夫人竟然亲自登场。
她亲切地拉着赵祺的手，向众人宣布这就是未来李家的女婿，宣布不久后便是赵祺和自家女儿的订亲宴。
我身边的李清苑脸色变得十分难看，但她还是默默配合着自己娘亲和赵祺的表演。
是啊……从始至终，她可能从未有过真正反抗的勇气。
但我怎能让这出母慈女孝的好戏演完呢？
“真的吗？你们李家就喜欢这种货色当女婿吗？”
我清了清嗓子，突然高声喊了一句。又在众人诧异的目光中，开始发言。
台上的人表情立刻有了变化。
赵祺皱起了眉头，李夫人脸色变得嫌恶，李清苑则尴尬地呆愣在了原地。
“谁邀请你的？护卫呢？这种不速之客怎会让他进场！”
李夫人好歹是见过世面的，马上不悦开口。
我扬了扬手中的请帖：“说什么呢，这不是你们送给孟家的请帖吗？怎么，你们是不给孟家面子？”
李夫人的脸色更差了，却是挥手让护卫停下了脚步。
“你怎么会……”
我没搭理她，目光转向了赵祺。
“好啊好啊，你还真是个惯犯啊，几年前诬陷我剽窃你的文章人。现在你又偷曾经同窗的设计图样，在这里当新作展示糊弄百姓，你还真是能耐。”
我每多说一句，赵祺的脸色就苍白一分。
“你胡言乱语什么！”
“李夫人，这男子是个疯子，还是快点把他赶出去，不要让大家看李府的笑话啊。”
我嗤笑一声，向台下某处点了点头。
还没等李夫人和赵祺有所动作，在众人好奇的目光中，孟薇薇带着我同窗于靖，还有一位中年男子走了上来。
赵祺在看到于靖的一瞬间，眼神变得无比慌乱。而显然，他不认识这位中年男子，表情有些茫然。
中年男子大步走到赵祺面前，狠狠给了他一巴掌。
“是你！你现在叫赵祺，以前可是叫陈庭！”
“你别以为你换了张脸就能掩盖掉你过去干的坏事……你当年和自己的恩师行苟且之事！”
“现在你又攀上了有钱人家的小姐，但你做过的亏心事永远抹不掉！”
这个女子就是我恩师周容的前妻。
几句话音刚落，现场顿时响起了一阵阵的唏嘘声。
赵祺吓得呆愣在了原地，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而李夫人身体不自觉地晃了晃，眼神里满是不可置信：“……什么？你说什么？”
在一旁笑而不语的孟薇薇忽然挥了挥手，本来在展示新作的大屏风上就出现了几张旧画卷。
上面是赵祺和周蓉亲密挽手进出客栈的样子，甚至还有两人偷偷亲吻的画面。
他换脸前的模样早都被我在市井中爆料了，有关注过的人一眼就能认出来这是曾经的赵祺。
这都是当年于靖偷偷画下来的。
于靖趁热打铁，又展示出了自己的设计图样。
他通过书信寄送的日期等等证明，这是他去年就已经画好的作品，而赵祺在之前的新作介绍里说，这些作品是他今年年初的灵感。
图样之相似，台下但凡有眼力的人都能看得出来。
已经有说书先生飞快地将话题引向了赵祺和李家母女：“请问李女士您是完全不知道这些情况吗？”
“这些图样真的是你剽窃的吗？又是怎么拿到原稿的？”
“剽窃一事是赵祺先生个人行为，还是李氏知情授意呢？”
看着慌张不知所措的三个人，我早都趁乱和孟薇薇离开了。
我们驾着马车，一路往海边驶去。
今天恰好是我的生辰，她说要带我去看看世界上最宽广无垠的东西——大海，以庆祝我获得了无比自由的新生。
我看着耀眼的阳光，心情只觉得从未有过的舒畅。
“薇薇，你怎么一直没说过你是孟府的千金啊，送给我请帖的时候我都吓坏了。”
孟薇薇不好意思地挠挠头。
“我只是怕你觉得我是那种傲慢无礼的大小姐而远离我……不过我也确实和家里闹翻了几年，他们想让我回去继承家业，但我只想当个大夫。”
我笑了笑：“没关系，不管你是有钱的孟薇薇还是平凡无奇的孟薇薇，你永远都是我最好的同窗！”
我俩相视一笑，不约而同地笑出了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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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氏的丑事很快成了当天街头巷尾的热议话题。
这一次，不知是不是孟氏在背后推波助澜，这热议之势没能再被压下去。
很快，李夫人便出面发表声明，撇清关系，证明自己是被赵祺蒙骗，抄袭之事与李家毫无干系。
在经过了五年漫长的黑暗时光之后，学堂方面终于向我致歉，还了我应有的清白和名誉。
我当然也不会放过李清苑。
我控诉她未经我同意，擅自让医馆对我进行全脸易容，对我造成了严重的身心创伤。
而李氏旗下的这家医馆也因被查封了。
经过漫长的等待之后，案子终于判了。
赵祺被判了两年，而李清苑也被判了三年牢狱。
我本以为事情就此尘埃落定了。
不久后的某一天，孟薇薇突然告诉我——
赵祺把李清苑刺伤了，当众连刺数刀，还把她的脸划得面目全非。
赵祺在公堂上大放厥词，说若是没蹲到我，就要连我一起刺死。
我不禁一阵后怕，还好那段时间孟薇薇坚持说要带我出游散心，我一直不在城内。
也许真是倒霉了二十多年，老天也不忍心再为难我了。
赵祺因杀人未遂又拒不认罪，加上李家施压，最终被判了终身监禁。
至于李清苑……
听说她容貌尽毁，还落下了残疾。
至于我，因为我的几件作品问世以来都备受瞩目，加上我曾经的不少设计都因李氏风波而被人熟知。
很快，就有几家我曾经非常向往的知名商铺向我抛出了橄榄枝。
终于，在历经黑暗之后，我也迎来了自己的曙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