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低垂，东江市老城区边缘，一片待拆迁的棚户区深处。路灯昏暗，墙壁上布满斑驳的涂鸦和“拆”字，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霉味和垃圾的酸腐气息。
一个穿着廉价夹克、头发油腻、面色惊惶的男人，正蹲在一个废弃报刊亭的阴影里，死死攥着一个老式翻盖手机，手指因为用力而青白。他叫刘三，就是那个给林晚打匿名电话的“中间人”。此刻，他像只受惊的老鼠，不断探头探脑地张望着空无一人的巷道，每一次远处传来细微的声响，都让他浑身一哆嗦。
电话里那个处理过的、冰冷的声音，还有那些详细到令人胆寒的问题，以及放在旧桥墩下那一叠厚厚的、带着油墨味的现金，都让他意识到自己卷入了一个远超他能力范围的麻烦。他本想拿钱跑路，可那股如影随形的不安感，让他最终选择了给林晚报信，然后像现在这样，藏匿在这片即将消失的城市废墟里，试图躲避可能到来的“清扫”。
“妈的，这钱真他妈烫手……”刘三低声咒骂着，吐了口唾沫。他只想赚点快钱，没想到惹上这种邪乎事。那个姓林的女人，还有她背后那些打听旧事的人，都透着一股子让他脊背发凉的邪气。
就在他犹豫着是不是该换个更远的地方躲藏时，巷口传来了轻微的、几乎被风声掩盖的脚步声。
刘三的汗毛瞬间炸起，猛地缩回阴影最深处，屏住呼吸。
脚步声不疾不徐，越来越近。不是一个人，是至少两个，甚至三个。步伐沉稳，带着一种训练有素的节奏感，与这片破败区域格格不入。
刘三的心脏狂跳起来，几乎要撞碎肋骨。他不敢看，只能死死闭上眼睛，祈祷对方只是路过。
然而，脚步声在他藏身的报刊亭前，停下了。
时间仿佛凝固。只有远处野猫凄厉的叫声和风吹过破败门窗的呜咽。
一个刻意压低的、没什么情绪起伏的男声响起，声音不高，却像钝刀子割在刘三的神经上：“是这里吗？”
“定位最后消失在这一片。”另一个声音回应，更冷。
“分头找。老板交代了，要‘干净’。”
“干净”两个字，像冰锥一样刺入刘三的耳膜。他瞬间明白了自己的处境——他被发现了，或者，他根本从一开始就被对方掌控着行踪。那通给林晚的电话，不仅没能让他脱身，反而加速了他的暴露。
绝望和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就在脚步声即将分散的刹那，刘三猛地从阴影里蹿出，像一只受惊的兔子，不顾一切地朝着巷子另一端狂奔！他熟悉这片迷宫般的棚户区，这是他唯一的生机！
“追！”
身后的低喝声和骤然加快的脚步声如同死神的催命符。刘三拼尽全力奔跑，肺部火辣辣地疼，耳边是自己粗重的喘息和狂乱的心跳。他不敢回头，凭着记忆在狭窄、堆满杂物的巷道里左冲右突，试图甩掉追兵。
然而，对方显然比他更专业。脚步声始终如跗骨之蛆，不远不近地跟在后面，并且似乎在有意地驱赶他，将他逼向更偏僻、更无路可逃的死角。
终于，刘三冲进了一条堆满建筑垃圾的断头巷。前方是坍塌了一半的砖墙，阻断了去路。
他猛地刹住脚步，转身，背靠着冰冷的砖墙，绝望地看着巷口。
三个穿着深色便装、身形健硕的男人堵住了唯一的出口。他们脸上没什么表情，眼神冷漠，像在打量一件没有生命的物品。其中一人手里把玩着一把多功能战术匕首，锋刃在微弱的天光下反射出一点寒芒。
“跑得挺快。”把玩匕首的男人开口，语气平淡，“可惜，地方选错了。”
刘三双腿发软，靠着墙壁才勉强站稳，牙齿咯咯打颤：“你、你们是谁？想干什么？钱……钱我还给你们！我什么都没说！真的！”
“晚了。”另一个男人摇摇头，像是在陈述一个既定事实，“你知道得太多了，而且，嘴巴不严。”
“不！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就是个传话的！”刘三涕泪横流，语无伦次地哀求，“放过我！我保证消失！永远不出现在东江！求求你们……”
把玩匕首的男人似乎有些不耐烦了，朝前迈了一步。
就在这时，异变突生！
棚户区边缘，传来一阵由远及近的、急促而杂乱的脚步声，还有手电筒的光柱胡乱扫过墙壁！隐约还能听到有人喊：“那边！好像有动静！”“快！”
是夜间巡逻的联防队员？还是附近的居民被惊动了？
三个追捕者动作同时一滞，迅速交换了一个眼神。
“麻烦。”把玩匕首的男人低声啐了一口，显然没料到会有这种意外干扰。他们接到的指令是“干净”处理，如果引来官方注意，会很麻烦。
“撤。”为首的男人当机立断。
三个人如同来时一样迅速，转身就消失在错综复杂的巷道阴影里，瞬间不见了踪影，仿佛从未出现过。
刘三瘫软在地，劫后余生的虚脱感让他几乎晕厥。他大口喘着气，看着联防队员手电筒的光越来越近，刺眼的光束晃得他睁不开眼，耳边是嘈杂的询问声：“干什么的？”“怎么回事？”“受伤没有？”
他什么也说不出来，只是瘫在地上，像一滩烂泥。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逃！必须立刻离开东江！永远不再回来！
他成了这场黑暗博弈中，第一枚被惊动、被追逐、险些被“清扫”的弃子。而他的遭遇，如同一面镜子，映照出幕后黑手冰冷无情、高效专业的清除手段。
—
几乎在刘三于棚户区死里逃生的同一时间，林晚收到了“灰鸽”发来的关于那辆灰色面包车的信息。
“车是套牌，原车是报废车辆。追踪黑色轿车（经查为周家备用车辆，当日由沈明华使用）至半山别墅区外围后失去踪迹。车主信息虚假。车辆最后出现区域附近的监控有短暂、有规律的干扰迹象，疑似使用了便携式信号屏蔽或干扰设备。专业手法。建议：目标具备相当的反侦察和行动能力，威胁等级上调。”
林晚看着屏幕上的文字，指尖冰凉。
对方不仅在追查过去的知情人（刘三），也开始对周家的人（沈明华）进行监视。行动专业，准备充分，且目的明确——掌控信息，清除障碍。
这意味着，对方不仅知道她在查，知道周振雄在查，甚至可能已经意识到，二十年前的秘密有全面曝光的风险。他们的反应正在升级，从警告（马小军）、调查（刘三），到监视（沈明华），下一步会是什么？
直接针对她？还是针对周家更核心的人？
周振雄知道这些吗？他对沈明华被跟踪，是否知情？他派去“保护”沈明华的人，有没有发现那辆灰色面包车？
无数的疑问在林晚脑中盘旋。但她知道，现在不是深究的时候。对方的行动已经露出了獠牙，她必须做出反应。
她立刻给“灰鸽”发去新的指令：“暂停所有外围调查活动，进入静默状态。你本人更换安全屋和联络方式，确保自身安全。近期只接收我单线指令，非紧急情况不主动联系。另外，设法确认刘三（柳河镇中间人）的现状和安全，但不要直接接触，只需确认其是否‘消失’或‘异常’。”
她需要评估损失，也需要给己方人员预警。对方清扫的力度和决心，超乎预期。
发送完指令，林晚走到公寓的窗边，没有开灯。窗外城市灯火通明，却照不进她眼底的深沉。
刘三的遭遇，灰色面包车的出现，都清晰无误地传递出一个信号——对方已经不耐烦了，开始主动出击，清理战场。
而她和周振雄，无疑都在对方的清理名单上。
只是，谁是下一个目标？
她拿起手机，看着屏幕上沈明华那天发来的、依旧未回复的信息，又想起下午沈明华那惶惑不安的脸和那句关于“危险”的问话。
或许，她应该给周振雄提个醒？不是为了沈明华，而是为了……不让局面过早失控，打乱她自己的计划。
但怎么提醒？以什么身份？直接告诉他，他的妻子被来历不明的人跟踪了？
林晚沉吟片刻，关掉了手机屏幕。
不，还不是时候。周振雄不是傻子，他应该也有所察觉。贸然联系，反而可能暴露她自己的信息渠道和关注点。
她需要更确凿的证据，更需要知道，在周家内部，有没有人与外面的这些“清扫者”里应外合。
风暴将至，弃子已现。
真正的对决，或许就要拉开帷幕。而在这之前，她必须像潜伏在暗处的猎手一样，保持绝对的冷静和耐心，等待对手露出更大的破绽。
夜色深沉，掩盖着无声的厮杀与布局。林晚转身，走向书桌，打开了那本关于数据恢复的专业书籍。
在现实世界的刀光剑影之外，数字世界的战场，同样至关重要。那些被遗忘在旧式存储介质里的字节，或许就是刺破黑暗的、最关键的一缕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