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大亮,晨光驱散了最后一丝薄雾。
狼牙岭,这座沉寂了七十多年的英雄山,此刻正吸引着无数道目光,承受着一场前所未有的风暴。
距离江城还有二十公里的高速公路上,一列风驰电掣的军车车队中,王震正襟危坐,目光如鹰隼般,死死地盯着前方。
一夜未眠,他那张饱经风霜的脸上写满了焦灼与愤怒。
各种关于狼牙岭的实时情报,正通过加密线路,源源不断地汇集到他手中的军用平板上。
“报告首长!江城市执法大队已于清晨五点三十分封锁狼牙岭现场,并开始清场行动!”
“报告首长!现场信号已被屏蔽,所有媒体和民众被隔离在外!”
每一条消息,都像一柄重锤,狠狠地砸在他的心上。
当车队驶离高速,进入通往狼牙岭的乡间公路时,隔着厚厚的防弹车窗,王震终于远远地看见了那座在晨光中矗立的山岗。
也看见了,山岗顶上,那面他永生永世都无法忘怀的,残破的战旗!
尽管隔着数公里的距离,那面旗帜看上去只有一个小小的红点,但王震还是一眼就认了出来!
他的呼吸,在这一刻猛地停滞了。
他还看到了,战旗下那个如同磐石般静坐的,瘦削而挺拔的身影。
“老连长……”
王震的嘴唇翕动着,一声充满了无尽复杂情感的呼唤,从他喉咙深处发出。
七十年了。
整整七十年了。
他以为自己此生再也见不到这个背影了。
可如今重逢,却是在这样一种悲壮、惨烈的情境之下!
“开快点!再快点!”王震对着前方的警卫员,发出一声压抑着极致痛苦的嘶吼。
车队的速度,再次提升到了极限。
……
狼牙岭顶。
十几名手持盾牌和警棍的执法队员,已经将陈山河团团围住。
他们喘着粗气,看着眼前这个闭目静坐,仿佛早已入定的老人,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下手。
那是一种很奇怪的感觉。眼前这老人明明枯瘦如柴,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
但他身上那股沉静如山岳的气势,却让他们这些年轻力壮的小伙子,感到了一种莫名的心悸。
“愣着干什么?!”
山下,马卫国通过对讲机传来的咆哮,打破了这短暂的对峙,“把他给我带下来!听不懂吗?!”
两个胆子稍大的执法队员对视一眼,硬着头皮上前。
“老……老先生,跟我们走一趟吧,别让我们为难。”其中一人还算客气地说道。
陈山河缓缓睁开了眼睛。
他没有看那两个执法队员,而是将目光投向了山下,投向了那片被警戒线隔开的,愤怒而又无助的人群。
他的眼神里,没有恐惧,没有愤怒,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悲凉。
“我不会走。”
他开口了,声音不大,但清晰地传到了每个人的耳朵里,“我的连队,就在这里。我的阵地,也在这里。”
“老东西,别他妈给脸不要脸!”
另一个队员见他油盐不进,顿时凶相毕露,直接伸手,就要去抓陈山河的胳膊,试图将他强行架起来。
陈山河依旧盘膝而坐,对那抓来的手置若罔闻。
就在对方的手即将触碰到他肩膀的刹那,他那看似枯槁的身躯,只是微微一晃,肩膀以一个极其细微的角度向下一沉。
那名执法队员志在必得的一抓,顿时落了个空,巨大的力量让他身体前倾,一个踉跄。
陈山河并未就此罢休。
他的右手,依旧保持着盘坐的姿势,只是手腕轻轻一翻,用手背不轻不重地,在那名队员前冲的小腿迎面骨上,巧妙地一磕。
这一下,力道不大,却精准地打在了人最吃痛的麻筋上。
“哎哟!”
那名队员只觉得小腿一阵钻心的酸麻,半边身子瞬间失去了力气,惨叫一声,便不受控制地跪倒在地,抱着自己的腿,疼得龇牙咧嘴。
这一下兔起鹘落,快得让人眼花缭乱。
没有惊天动地的力量,只有一种化腐朽为神奇的、返璞归真的战斗技巧。
这是一个老兵刻印在骨子里,早已化为本能的应激反应。
那是无数次生死搏杀中,用鲜血和生命换来的最简洁、最有效的制敌术。
然而,这一下非但没有震慑住其他人,反而像是捅了马蜂窝。
“妈的!还敢动手袭警?!”“这老东西是活腻歪了!”
带队的小队长见状,恼羞成怒。
他本以为这只是个手到擒来的轻松任务,没想到对方竟然如此顽抗,还在众目睽睽之下让他的人出了丑。
李董的钱,可不是那么好拿的!
“都别跟他废话了!”
小队长面目狰狞,举起了手中的橡胶警棍,恶狠狠地咆哮道,“给我上!把他给我按住!谁敢反抗,就地制服!”
一声令下,剩下的十几名执法队员,再无顾忌。
他们眼中凶光毕露,挥舞着手中的警棍,如同一群饿狼,朝着那个盘坐在地、手无寸铁的九十八岁老人,劈头盖脸地砸了下去!
“不要!”
一声凄厉的嘶喊传来。
陈阳不知何时出现,疯了一样地冲上了山坡。
他看着那雨点般落下的警棍,双目赤红,想也没想,就张开双臂,用自己那并不宽阔的后背,死死地护在了爷爷的身前!
“砰!砰!砰!”
沉闷的击打声,密集地响起。
橡胶警棍一下下地,狠狠地砸在陈阳的后背、肩膀和手臂上。
“呃啊……”
剧痛让陈阳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但他没有躲,反而将爷爷护得更紧了。
他咬紧牙关,任由那些棍棒落在自己身上,身体剧烈地颤抖着,却始终没有倒下。
他不能倒!
他倒下了,身后就是爷爷!
“小阳!”
陈山河那古井无波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惊骇与心痛交织的神情。
他想推开孙子,可那年轻的身躯,却像一座山,固执地挡在他的面前。
“妈的!还敢反抗?连他一起打!”
带队的执法小队长见状,彻底被激怒了。
……
“不——!”
远处,疾驰的军车里,王震通过高倍望远镜,亲眼目睹了这令人发指的一幕!
他的眼睛瞬间血红,青筋如同虬龙般从额角暴起!
他看到了!
看到了自己的老连长,那个曾经背着他在枪林弹雨中冲杀的恩人,此刻正被一个年轻人用身体护着,任由一群穿着制服的暴徒,用警棍疯狂地殴打!
那一刻,一股难以形容的狂怒和悲痛,如同最猛烈的岩浆,从他的胸腔深处轰然爆发!
他感觉自己的心脏,像是被一只烧红的铁钳狠狠地夹住,然后用力拧碎!
“啊——!”
王震发出一声如同受伤雄狮般的咆哮,他一拳狠狠地砸在车窗的防弹玻璃上,发出“砰”的一声巨响!
“为什么还不到?!为什么!!!”他对着司机嘶吼。
他恨不得自己能肋生双翅,立刻飞到那座山顶,将那群畜生,一个个,亲手撕成碎片!
但他不能。
他被困在这飞驰的铁盒子里,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无能为力。
每一秒钟,对他来说,都是最残忍的凌迟!
……
“砰!砰!砰!”
沉闷的击打声,在寂静的山顶上响起,每一声,都像一记重锤,狠狠地敲在山下每一个围观者的心上!
山下,被阻拦的民众也彻底爆发了!
“住手!你们住手啊!”
“打人了!执法队打人了!”
“他们连老人和孩子都打!还有没有天理了!”
“冲过去!跟他们拼了!”
“住手!你们这群畜生!”
“你们在打人!你们这是犯罪!”
“救命啊!执法队打死人了!”
无数人开始疯狂地冲击警戒线,用手机记录着这野蛮的一幕,尽管没有信号,但他们要留下证据!
马卫国站在山下,冷漠地看着这一切,熟视无睹。
他的嘴角,甚至勾起了一抹残忍的冷笑。
在他看来,这正是他想要的效果。
只有用最雷霆、最暴力的手段,才能彻底摧垮这老少二人的抵抗意志,才能震慑住所有想来闹事的人。
……
“住手!!你们都给我住手!!”
就在这混乱的时候。
一个威严的、如同晴天霹雳般的怒吼,通过车载扩音器,化作滚滚音浪,瞬间席卷了整个狼牙岭!
那声音里蕴含的滔天怒火和无上威严,让现场所有人的动作,都不由自主地顿了一下。
马卫国愕然地循声望去。
只见山脚下的公路上,一辆挂着特殊军牌的黑色越野车,正以一种一往无前的疯狂姿态,朝着他们封锁的警戒线,悍然冲来!
那辆车,完全无视了路中间设置的路障和人墙。
守在路口的几名执法队员,被这辆车那不要命的气势吓得魂飞魄散,惊叫着向两边躲闪。
“轰——!”
在一声巨响中,那辆黑色的越野车,如同一头愤怒的钢铁巨兽。
以最蛮横、最不讲理的方式,直接撞开了脆弱的警戒线和路障,冲开了执法队那看似坚不可摧的封锁线!
车子没有丝毫减速,带着一股碾碎一切的气势,朝着狼牙岭的山脚,疾驰而来!
整个现场,在这一刻,陷入了一种诡异的死寂。
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给彻底震慑住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