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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云寄瑶雷厉风行地处置了厨房与库房的消息,如同在沉寂的王府投下了一块巨石,激起的浪涛远比之前的流言更为汹涌。

下人们再谈起这位新王妃时,语气里已不敢再有丝毫轻慢,取而代之的是敬畏与谨慎。那些原本抱着观望、甚至暗中使绊子心思的人,此刻都收敛了许多。墨韵堂门前,虽依旧冷清,但往来送东西或回话的仆役,态度都恭敬得无可挑剔。

韩卫的办事效率极高。不过两日,库房钱管事及其几个心腹便被查实了贪墨之罪,杖责之后连同家眷一并发卖了出去。厨房的张妈妈也被降为粗使,在新的管事嬷嬷上任前,厨房暂由赵媳妇统筹,一切井井有条。

这日午后,云寄瑶正在药房记录萧绝近日的脉案和用药反应,青黛引着一人走了进来。

“王妃娘娘,奴婢赵氏,特来谢恩。”赵媳妇,不,现在是赵管事了,一进门便恭敬地行了大礼,手中还捧着一个粗布包袱。

云寄瑶放下笔,看向她。赵管事约莫二十七八年纪,衣着干净利落,眉眼间带着感激与一丝不安。

“起来吧。谢恩不必,你只需记住,办好差事,忠于职守,便是对本妃最好的回报。”云寄瑶语气平和。

“奴婢谨记王妃教诲!”赵管事连忙道,将手中的包袱呈上,“这是奴婢一点心意,是自己腌的一些酱菜和做的几样点心,味道尚可,不敢说精致,只求干净爽口,给王妃和青黛姑娘换换口味,望王妃不嫌弃。”

云寄瑶看了一眼那洗得发白的粗布包袱,微微颔首。青黛上前接过。

“你有心了。”云寄瑶道,“王爷近日胃口不佳,你既擅长厨艺,可多在药膳的花样和口味上费些心思,务必以清淡软烂、利于克化为要。”

“是,奴婢明白!定当竭尽全力!”赵管事见王妃肯收下东西,还给了指示,心中大定,又磕了个头才退下。

青黛打开包袱,里面是几个干净的陶罐和一碟模样朴素的桂花糕,香气倒是纯正。“姑娘,这赵管事倒是个知恩图报的。”

云寄瑶拿起一块桂花糕,尝了一口,甜而不腻,软糯适中。“是个明白人。能用。”她简单评价道。在这深宅大院,培养几个得力又忠心的下人,至关重要。

沧澜院内,萧绝刚服下今日的汤药。

那药汁依旧苦涩,但不知是否心理作用,他似乎已渐渐习惯了这味道,甚至能从中品出一丝属于云寄瑶的、独特的用药风格——精准,果断,不带丝毫冗余。

韩卫站在一旁,低声汇报着府内外的动向,重点提到了云寄瑶提拔赵管事,以及赵管事去墨韵堂谢恩的事。

“……王妃并未推辞,收下了东西,还指点了几句王爷的膳食。”韩卫道。

萧绝闻言,微微颔首。恩威并施,懂得收拢人心,她做得比他预想的还要好。

“王爷,还有一事。”韩卫语气略显凝重,“属下清查库房账目时,发现有几笔数额不小的药材亏空,流向……似乎与柳侍郎府上有些关联。”柳侍郎,正是柳如丝的父亲。

萧绝覆在锦带下的眉头骤然锁紧,周身气息瞬间冷了下去。

柳家……他的手,伸得未免太长了。是觉得他萧绝如今瞎了,废了,连自己的王府都掌控不了了吗?还是说,那“相思引”……

他不敢再深想下去。有些猜测,一旦浮出水面,便是血淋淋的残酷。

“知道了。”萧绝的声音听不出喜怒,只带着一种深沉的疲惫,“继续查,但要隐秘。没有确凿证据前,不要打草惊蛇。”

“是。”

韩卫退下后,室内重归寂静。萧绝独自坐在黑暗中,只觉得那熟悉的、源自人心的寒意,比“相思引”的毒性更甚,丝丝缕缕地缠绕上来,几乎要让他窒息。

下午施针时,云寄瑶敏锐地察觉到了萧绝的不同。

他比往日更加沉默,紧抿的唇角带着一种压抑的戾气,身体也比之前更为紧绷,仿佛一根随时会断裂的弓弦。即便在她落针时,那肌肉的僵硬也未能完全放松。

她知道,定是发生了什么事。或许是韩卫查到了什么,触动了他敏感的神经。

她没有多问,只是在下针时,刻意放柔了手法,运针时注入的那丝微薄内息,也比往日更添了几分温和之意,如同涓涓细流,耐心地疏导着他郁结的经脉和……心绪。

当银针刺入他后背的“心俞穴”时,萧绝身体猛地一颤。这个穴位,与心绪关联极深。

“放松。”云寄瑶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清冷依旧,却似乎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郁结于心,于病情无益。王爷需知,怒伤肝,忧伤心。”

萧绝紧绷的身体,因她这句话和那持续不断的、温和的暖流,一点点地松弛下来。他自中毒以来,听惯了太医“静养”的废话,听惯了旁人或真或假的安慰与同情,却从未有人如此直接地、一针见血地点出他内心的郁结,并用实际行动试图为他疏导。

她不只是治他的身,似乎……也在无意间,触碰到了他的心。

这种感觉陌生而危险,却让他那冰封的心湖,裂开了一道细微的缝隙。

施针结束,云寄瑶照例收拾药箱准备离开。

“等等。”萧绝忽然开口,声音有些沙哑。

云寄瑶脚步一顿,回身:“王爷还有何吩咐?”

萧绝沉默了片刻,似乎在斟酌词句。他看不见她,却能感觉到她站在那里,沉静如水,等待着他的下文。

“库房……和厨房,你处理得很好。”他最终说道,语气有些生硬,似乎很不习惯说这样的话。

云寄瑶微微一愣,随即了然。他是在为早上的事道谢?或者,是在肯定她的能力?

“分内之事。”她依旧是这样回答。

“日后府中中馈……”萧绝顿了顿,似乎下定了某种决心,“一应琐事,你可自行决断,不必事事回禀。若有棘手之处,可寻韩卫。”

这便是正式将王府的内务管理权,交到了她的手上。

云寄瑶心中并无太多波澜,这本就是她立威后应得的结果,也是她更好地在这府中生存下去的保障。

“妾身领命。”她平静地应下,没有推辞,也没有欣喜,仿佛接过一件再自然不过的事情。

她的反应,让萧绝心中那丝莫名的郁气,似乎又消散了些许。她总是这样,不卑不亢,清楚自己的位置,也清楚自己想要什么。

“你……”萧绝忽然又开口,带着一丝几不可察的迟疑,“似乎从不问本王,为何会中此毒?又是何人所为?”

这个问题,在他心中盘桓已久。她如此聪慧,不可能不好奇。但她从未问过,甚至连旁敲侧击都没有。

云寄瑶正准备转身,闻言,再次停下。她看向那个坐在光影交界处、周身笼罩着孤寂与迷雾的男人,缓缓道:“王爷想说之时,自然会说。妾身只需知道,下毒之人,是王爷的敌人,亦是想置妾身于死地之人,便足够了。”

她的声音清晰而冷静,带着一种洞悉世事的通透:“知道得太多,有时并非幸事。妾身只想做好分内事,治好王爷的病,在这王府求得一席安身立命之地。至于朝堂风云,恩怨纠葛,非妾身所能及,亦非妾身所愿及。”

说完,她微微福身:“若王爷无其他吩咐,妾身告退。”

这一次,萧绝没有再叫住她。

听着那沉稳的脚步声渐行渐远,最终消失在院外,萧绝才缓缓地、极其缓慢地,靠回了引枕上。

眼前依旧是浓稠的、令人绝望的黑暗。

但这一次,黑暗中似乎不再只有冰冷的毒素和蚀骨的疼痛。

还有一抹清瘦而挺直的背影,带着一身淡淡的、令人安心的药香,和一番冷静得近乎残酷,却又真实得让他无法反驳的话语。

“下毒之人,是王爷的敌人,亦是想置妾身于死地之人……”

“知道得太多,有时并非幸事……”

她将彼此的立场,界定得如此清晰而冷酷。她不愿卷入他的恩怨,却又清醒地知道,自己早已身处漩涡中心。所以她选择只做能做的事,只掌控能掌控的局面。

这份清醒,这份理智,这份在绝境中为自己开辟生路的坚韧……像一道微弱却执拗的光,穿透了他心外围筑的、厚重冰封的城墙,留下了一道细微却无法忽视的裂痕。

萧绝抬起手,无意识地抚上胸口。

那里,因为持续的治疗,不再如往日般时刻冰寒刺骨。而此刻,似乎又因为那番话,泛起一丝极其微弱的、陌生的悸动。

他闭上被锦带覆盖的双眼,深深地、无声地吸了一口气。

空气中,仿佛还残留着那缕清冽的药香。

云寄瑶……

你究竟,是一个怎样的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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