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庆祝这次王子与使臣的到来以及法案的成功拟定,宫中特地设下了欢送宴,为楼兰使臣与王子饯行。
这一次,连素来瞧不起楼兰的皇帝也赏脸出席。
宴厅内,丝竹悦耳,舞姿翩跹。
傅静芸坐在席间,却有些心不在焉。
楼兰使臣的出使太过顺利,顺利得让她心底隐隐有些不安。
就在此时,殿外传来内侍高亢的通报声。
“皇上驾到。”
“皇后娘娘驾到。”
宴厅内的丝竹声戛然而止,众人纷纷起身行礼。
皇帝携着皇后,在一众宫人的簇拥下,缓缓步入殿中,于主位落座。
他象征性地举杯,对着瓦西与卡暮略一示意。
“王子与使臣远道而来,一路辛苦。”
瓦西与卡暮连忙起身回礼,口中说着不敢。
皇帝的目光落在卡暮身上,嘴角挂着一丝莫测的笑意。
“王子难得来我大虞一趟,不知可有看上什么稀罕物件?但说无妨,朕皆可赏你。”
这话听着大方,实则透着一股居高临下的施舍意味。
大虞国力强盛,富有四海,赏赐一个附属小国的王子几件宝物,不过是九牛一毛。
皇帝根本没有提前准备任何贵重的东西,打心底里,他并未将这个小小的楼兰放在眼里。
楼兰王子卡暮却笑着摇了摇头。
“多谢陛下美意。”
“金银宝物,不过是身外之物。”
他的目光,忽然越过众人,直直地落在了傅静芸的身上。
“在下不求金银,不求宝物,只求一人。”
傅静芸端着酒杯的手指尖一抖,冰凉的酒液晃了晃,差点洒出来。
那股凉意顺着指尖,一下子钻进了心里。
她下意识地去看身旁的裴云衍,想从他那里找到一点支撑。
可他却没看她,甚至没看任何人,只是垂着眼睫,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反倒是对面的裴舟鹤,那张一向温和的脸,一下子就沉了下来。
皇后立马开了口,声音听着有点紧,“王子说笑了。”
“静芸是本宫唯一的侄女,自小便娇生惯养,本宫还想多留她在身边几年,舍不得她这么早嫁人。”
皇帝连眼皮都没抬,慢悠悠地转着大拇指上的玉扳指。
“皇后这话说的。”
“女子总是要嫁人的。”
“除非你有本事,让她一辈子都不嫁。”
那声音不轻不重,却像一块冰,狠狠砸在皇后的心上。
这是警告。
是在告诉她,不要逾矩替他做决定。
一个郡主的婚事,还远没有到能让她这个皇后插嘴的地步。
皇后的脸色倏地煞白,后面的话,全都堵在了喉咙里。
她贵为皇后,却连自己亲侄女的婚事都做不了主。
这份无力感,让她攥紧了藏在袖中的手。
三皇子裴舟鹤紧接着站了出来,脸上带着焦急。
“父皇,静芸自幼体弱,儿臣担心她远嫁楼兰,会水土不服,还望父皇三思。”
他不能让她嫁给别人。
尤其是嫁去那么远的地方。
这个念头,像野草一般在他心里疯狂滋生。
他算计了那么多,筹谋了那么久,怎么能在这个时候,被一个外邦王子截了胡。
皇帝终于抬眼,淡淡地瞥了他一眼。
“你堂姐清月公主,前年嫁去了北狄,这期间北方边境不起战事,北方百姓也全都安居乐业。”
“和亲的公主,是为了两国邦交,不是去享福的。”
一句话,将裴舟鹤所有的理由都堵了回去。
殿内鸦雀无声。
再没有人敢提出异议。
皇帝见无人再敢多言,金口玉言,便就此定下。
“既然王子有此心意,朕便成全你。”
“昭华郡主傅静芸,聪慧敏捷,温婉端庄,便赐婚于你,择日完婚,以固两国邦交。”
傅静芸只觉得耳边嗡的一声,整个世界都仿佛在这一刻失去了声音。
她费尽心机,重活一世,躲过了裴舟鹤那个火坑,却没想到,转头就掉进了和亲这个更深的深渊。
何其可笑。
何其讽刺。
她缓缓站起身,朝着主位的方向,屈膝,行礼。
那动作标准得像是用戒尺量过一般,没有一丝一毫的错处。
“臣女傅静芸,谢陛下隆恩。”
没有人看到,她垂下的眼眸里,那最后一点光,也彻底熄灭了。
裴云衍依旧是那副平淡无波的样子,仿佛被赐婚的,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
他身边的裴舟鹤,却猛地端起酒杯,将杯中烈酒一饮而尽。
宴席终散。
傅静芸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那座辉煌宫殿的。
她像一具被抽去魂魄的木偶,任由宫人搀扶着,一步步走下冰冷的玉阶。
赐婚的圣旨,像一道无形的枷锁,沉甸甸地套在了她的脖子上,让她喘不过气。
夜风吹来,带着深秋的凉意,吹不散她心头的死寂。
她上了回长春宫的马车,刚想寻一个角落蜷缩起来,车帘却被猛地掀开。
一道带着浓重酒气的身影,踉踉跄跄地挤了进来。
车厢内光线昏暗,可那张熟悉的脸,傅静芸化成灰都认得。
她浑身一僵,所有的神经瞬间绷紧,戒备地往后缩去。
“裴舟鹤?”
裴舟鹤却像是没听到,一屁股坐下,狭小的空间里顿时充满了令人作呕的酒味。
他不由分说地抓住了傅静芸的手腕。
那手滚烫,力道大得惊人,像一把铁钳。
“静芸,你别怕。”
他的声音含糊不清,带着酒后的沙哑。
“我有办法,我不会让你嫁去楼兰的。”
“什么办法?”
裴舟鹤借着酒意,身子又朝她凑近了几分。
“今晚,你随我去我的寝宫,我们……”
似是知道这话不要脸得很,裴舟鹤顿了顿才继续说下去。
“只要让所有人都知道,你是我的人,父皇为了皇室颜面,就绝不会再把你嫁给那个楼兰王子!”
话落,傅静芸一脸的不敢置信。
她想过无数种可能,却唯独没有想到,他会提出如此卑劣无耻的办法。
她用尽全身力气,狠狠甩开了他的手。
“裴舟鹤,你疯了!”
“你竟然想出这种毁我名节的龌龊法子!”
“滚!”
“你给我滚下去!”
裴舟鹤被吼得一愣,眼里的醉意都清醒了几分。
他从未见过她这般模样。
那双漂亮的杏眼里,再没有半分往日的温情,只剩下淬了毒的冰冷和浓得化不开的憎恶。
他真的被吓到了。
他只是……只是太害怕失去她了。
眼看着她就要被赐给别人,嫁去那么遥远的地方,他所有的盘算和冷静都被恐慌击碎。
酒精放大了那份不甘与占有欲,才让他说出了那样混账的话。
“静芸,我……我不是那个意思……”
他慌忙地想要解释,“我只是一时心急,我不想你嫁给他,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