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那伤养了小半年。
我妈天天亲手给他换药。
我爸请最好的医生。
他沉默得像块石头,我就变着法儿逗他说话,把新买的漫画塞他手里。
家里最好的房间给了他。
饭桌上永远有他爱吃的糖醋排骨。
我爸手把手教他看账本、认宝石。
我妈逢人就说「这是我儿子司宴」。
十年,我看着这个沉默阴郁的少年,在我家毫无保留的温暖里抽枝拔节。
我陪他熬过高考,陪他挑大学专业。
他第一次谈成生意,是我熬夜帮他改的方案。
他像块璞玉,被沈家精心雕琢。
他长成了我手里最利的刀,商场上锋芒毕露。
也长成了我心尖最暖的人,记得我每个喜好,会在冬夜用大衣裹住我发冷的手。
爸妈出事前那晚,沈司宴穿着我送的第一套定制西装,身姿笔挺。
他跪在二老跟前,额头磕得砰砰响。
那声音砸在人心上:
「爸!妈!我的命是沈家给的!骨头血肉里流的都是沈家的恩!
「这辈子,我豁出命去护着阿澜,守着沈家!谁敢动沈家一分一毫,我沈司宴拿这条命跟他拼到底!」
他抬起头,眼神像淬了火的钢。
那一刻,我以为我找到除了父母外,最爱我的人。
爸妈看着他,眼里是欣慰,是托付。
他确实拼了命。
爸妈走后,他像不知疲倦的机器,把沈氏撑得比爸妈在时还亮堂,成了业界新贵。
那个曾经蜷缩在雨夜的少年,已是叱咤风云的沈总。
我以为这份用血肉和岁月熬出来的情分,坚不可摧。
直到一年前,他牵回那个叫苏浅夏的女孩,灰扑扑的裙子,眼神怯得像惊弓之鸟。
他看她的眼神……
软得像我当年蹲在他病床前,哄他喝汤的模样。
「阿澜,她叫苏浅夏,」他声音是我熟悉的温柔,「像……像当年的我。」
「你可以教她珠宝设计吗,阿澜?她很有天赋的。」
那一刻,我的心像被冰锥扎了一下。
他对她笑得毫无保留,耐心教她识玉辨石,就像我爸当年对他。
而对我,那层曾经不存在的玻璃罩无声落下,客气周全,却冰冷坚硬。
再也触不到曾经的温度。
5
曾经的种种涌上心头。
此刻的恨意像藤蔓,勒得我无法呼吸。
支撑着站起来,我只有一个念头——报警!
把刚才这段录音甩到他脸上!
让他付出代价!
就在这时,手机突兀地震动起来。
屏幕上跳动着【陈伯】两个字。
陈伯是我爸当年的司机,车祸后他就回老家休养,几乎没联系过我。
一种不祥的预感攫住了我。
我颤抖着手指划过接听。
陈伯的声音带着哭腔,劈头盖脸砸过来:
「听澜小姐!
「我……我对不起沈董!对不起夫人啊!我憋了这么些年,快憋疯了!
「现在我就快死了,我真没脸带着这个秘密去见他们啊!
「当年那场车祸……不是意外!是沈司宴!是他买通了我那个不争气的赌鬼侄子,在刹车油管上动了手脚!
「他给了我侄子一大笔钱封口,也拿我孙子的命威胁我……我不敢说啊!」
电话那头传来压抑不住的嚎啕大哭。
我拿着手机,站在后台冰冷的光线下,整个人像是被瞬间抽空了灵魂的木偶。
钢架倒塌不是意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