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南亚,某处隐蔽在深山老林里的吊脚楼。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子霉味和劣质烟草混合的怪味,头顶那台老旧的吊扇“吱呀吱呀”地转着,好像随时都能掉下来砸人脑袋上。
“咣当!”
一只厚重的玻璃烟灰缸被狠狠砸在地上,碎玻璃碴子溅得到处都是。
“废物!都是一群吃干饭的废物!”
咆哮的是个中年男人,穿着件花衬衫,领口敞开到肚脐眼,露出一身排骨架似的胸膛。他就是“响尾蛇”佣兵团的二当家,“蝰蛇”。
此时,这位二当家正对着桌上的一叠资料发疯。照片上,那个穿着作训服、眼神像刀子一样的男人,正是让他恨得牙根痒痒的沈炽。
“这条疯狗!咬着老子的货不放,把我在边境那两条线全给断了!”蝰蛇指着照片上沈炽那张冷脸,唾沫星子横飞,“现在老大的腿还没好利索,这笔账要是再不算,以后这圈子里谁还拿正眼看咱们?”
屋里的几个手下低着头,大气都不敢喘,生怕触了霉头被拉出去喂鳄鱼。
蝰蛇骂累了,一屁股坐在那张红木太师椅上,胸口剧烈起伏。他抓起桌上的半瓶威士忌,也不用杯子,仰头就灌了一大口,那辛辣的液体顺着喉咙烧下去,才勉强压住心里的火气。
“他的弱点呢?”蝰蛇把酒瓶重重顿在桌子上,那双充满了红血丝的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我花了那么多钱养你们这帮搞情报的,就给我弄回来这么点东西?身世清白?毫无破绽?放屁!是人就有弱点,除非他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
没人敢接话。
就在这尴尬得让人想抠脚的时候,一直坐在角落阴影里的一个男人动了。
这人存在感极低,如果他不说话,甚至没人注意到屋里还有这么一号人。他穿着件普通的灰色夹克,戴着顶鸭舌帽,帽檐压得很低,只露出半张没什么血色的脸。
“头儿。”
男人的声音像是那种两块生锈的铁皮在摩擦,听得人浑身起鸡皮疙瘩,“别急,人只要有七情六欲,就不可能是铁板一块。”
蝰蛇转过头,眯起眼睛看着他:“蝎子,你有法子?”
叫蝎子的男人慢慢站起来,走到桌前。他动作很轻,脚下几乎一点声音都没有,跟个鬼魂似的。
他伸出一只手,指甲修剪得极短,甚至能看到甲床下的肉色。那只手在沈炽的照片上点了点,然后慢慢滑向旁边的空白处。
“给我三天。”
蝎子抬起头,那双眼睛里毫无波澜,就像是一潭死水,“我会把他的软肋挖出来,不管那是人还是物,我都会亲手把它捧到你面前。”
蝰蛇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突然裂开嘴笑了,露出一口被烟熏黄的烂牙:“好!还是你靠谱。只要能弄死姓沈的,你要多少钱,老子给双倍!”
蝎子没接话,只是把那张照片拿起来折好,揣进兜里,转身就往外走。
……
三天后。
距离猎豹特战旅基地三十多公里的一个小镇上。
这地方典型的西北风情,黄土漫天,街边的店铺招牌都被风沙磨得掉了色。因为靠近部队,平时也有不少来探亲的家属或者是倒腾山货的商贩,生面孔倒也不算稀奇。
一家不起眼的小旅馆二楼。
“吱呀”一声,一扇朝南的窗户被推开了一条缝。
蝎子这会儿换了身行头。冲锋衣,登山包,脖子上还挂着个单反相机,看着就像是个来西北穷游的背包客。
他这房间选得极刁钻。虽然离基地还有段距离,但地势高,视线开阔,只要架上高倍望远镜,刚好能越过那几排白杨树,隐约看到基地家属院那边的动静。
“这破地方,风倒是够大。”
蝎子低声吐槽了一句,把手里的双筒望远镜架在窗台上,熟练地调整焦距。
镜头里的画面从模糊变得清晰。先是基地外围的铁丝网,然后是那一排排整齐的红砖楼,最后,视线定格在了家属院那片区域。
这时候正是傍晚饭点,家属院里人进人出的,看着挺热闹。
蝎子嘴里嚼着一块干硬的牛肉干,那双眼睛像雷达一样在人群里扫来扫去。没过多久,他的动作停住了。
镜头里出现了一辆大家伙,那是沈炽的那辆猛士越野车。
车刚停稳,还没熄火呢,副驾驶的门就开了。一个高大的身影跳下车,这人正是蝎子此行的目标,沈炽。
“这阎王爷看着还是那么不好惹。”
蝎子冷哼一声。镜头里的沈炽,就算是在家属院这种放松的地方,背也挺得笔直,那股子当兵的硬气隔着几公里都能感觉到。周围路过的几个小战士看见他,那是立马立正敬礼,看着就怕。
但下一秒,蝎子嚼牛肉干的动作顿住了。
因为沈炽没直接上楼,而是绕到副驾驶那边,拉开车门,还极其自然地把一只手挡在车门框上,生怕里面的人磕着头。
紧接着,一只白生生的小手搭在了沈炽满是老茧的手掌心里。
一个穿着淡色长裙的女人走了下来。
距离太远,看不太清五官,但光看那身段和走路的姿势,就知道这是个没受过什么苦的城里姑娘。
接下来的画面,让蝎子这个杀人如麻的刽子手都觉得有点没眼看。
那个传说中杀人不眨眼的“冷面阎王”,这会儿竟然弯下腰,帮那个女人整理了一下被风吹乱的裙摆。甚至在女人下车没站稳晃了一下的时候,他那两条铁臂几乎是瞬间就把人圈进了怀里。
那种小心翼翼的劲头,跟捧着个稀世珍宝似的。
“呵。”
蝎子放下望远镜,那张没什么表情的脸上,极其罕见地露出了一点嘲讽的表情,“原来是一头被拔了牙的狼。”
这反差太大了。
资料里那个在金三角丛林里单枪匹马干翻一个排的杀神,居然也有给女人提包、挡风的时候?
蝎子重新把眼睛凑到目镜上,这次他的观察重点变了。不再是沈炽,而是那个被沈炽护在怀里的女人。
接下来的两天,蝎子就像是个最有耐心的猎人,在这个充满霉味的小旅馆里蛰伏了下来。
他那本黑色的笔记本上,密密麻麻地记满了东西:
早晨七点,那个女人会出门,通常是沈炽陪着。
上午九点,沈炽去训练,女人会去后山那个莫名其妙的小园子里摆弄些花花草草。那锄头看着都比她重,也不知道在瞎忙活什么。
中午十二点,她会去食堂,那个胖得像球一样的炊事班长会对她点头哈腰,笑得见牙不见眼。
下午三点,她会和家属院里那帮八卦的老娘们儿聊天。
……
这一切的一切,都指向一个事实——这个叫姜念的女人,就是沈炽世界的中心。
蝎子甚至看到过,沈炽在训练场上把一帮新兵蛋子训得哭爹喊娘,转头看见那个女人路过,立马就能变脸,笑得跟个二傻子似的跑过去,也不嫌丢人。
“这就是你的命门啊,沈队长。”
蝎子合上笔记本,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击着,发出“笃笃”的声响。
这种把柄一旦被抓住,那基本上就等于是一把刀架在了脖子上。这女人看着娇娇弱弱的,估计连只鸡都不敢杀,要是落到手里,还怕沈炽不乖乖就范?
不过,基地里戒备森严,想要硬闯那是找死。他得找个机会,让猎物自己走出来。
“机会……”
蝎子走到床边,床边放着他从镇上唯一的杂货铺买来的收音机,这会儿正滋滋啦啦地播报着天气预报。
“听众朋友们请注意,受西伯利亚强冷空气影响,未来四十八小时内,我地将迎来一次大幅度降温过程,局部地区伴有大风和雨夹雪,气温将骤降至零度以下……”
听到这话,蝎子那双死水一样的眼睛里,突然亮起了一点幽光。
西北的变天,那是真的能要人命。特别是对于一个从京市那样暖和地方来的、看着就弱不禁风的娇小姐来说,这简直就是天赐良机。
只要病了,那就得去医院。
基地的卫生队那是给糙汉子治跌打损伤的,要是真发了高烧或者得了急病,沈炽肯定舍不得让他媳妇在那受罪,必然会送去镇上或者市里的医院。
只要出了那个铁桶一样的基地,那就是他的天下了。
医院那种地方,人多眼杂,想动点手脚简直不要太容易。
“咳咳……”
蝎子咳嗽了两声,转身从背包的夹层里摸出一个黑色的绒布包。
慢慢打开,里面躺着一把造型极其诡异的匕首。刀身呈现出一种不祥的暗蓝色,在昏暗的灯光下闪烁着妖异的光泽。
那是他特制的毒药,见血封喉虽然夸张了点,但这玩意儿能让人神经麻痹,就算是一头大象,划破个口子也得瘫在地上动弹不得。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块鹿皮,一下一下地擦拭着刀锋。
动作很慢,很温柔,就像沈炽给那个女人整理裙摆一样。
“沈队长,这份大礼,希望你能接得住。”
蝎子低声呢喃着,把目光投向窗外那片已经被夜色笼罩的荒原。
外面的风已经开始大了,吹得窗户框子哐哐作响。
天气预报没骗人,这场寒潮来势汹汹,就像是一只张开了血盆大口的怪兽,准备把这片土地上的一切都吞进肚子里。
此时的家属院里,姜念刚给沈炽热好了一杯牛奶,正要递过去,突然毫无征兆地打了个大喷嚏。
“阿嚏!”
这一下来得突然,她揉了揉鼻子,感觉后背窜上来一股凉气。
“怎么了?”沈炽眉头瞬间皱成了川字,手里的书一扔,两步跨过来摸她的额头,“是不是着凉了?这鬼天气,我就说让你别去后山吹风。”
姜念吸了吸鼻子,声音有点瓮声瓮气的:“没事,就是鼻子有点痒,可能是有人在念叨我呢。”
“念叨个屁。”沈炽把那杯热牛奶塞进她手里,又拿了件厚外套给她披上,把人裹成了个粽子,“我看是欠收拾了。今晚早点睡,要是明天敢发烧,看我不打你屁股。”
姜念捧着热乎乎的杯子,冲他吐了吐舌头。
她不知道的是,在那几公里外的黑暗里,真的有一双毒蛇般的眼睛,正死死盯着这边的灯火,手里还握着要人命的刀子。
这场针对沈炽软肋的狩猎,已经拉开了帷幕。
而这一切,只是因为她在沈炽心里的分量,实在是太重了。重到足以成为压垮这个铁血硬汉的最后一根稻草。
蝎子把匕首收回鞘里,拿起旁边的老坛酸菜面咬了一口干脆面饼。
“明天见,嫂子。”
他对着那片灯光,无声地做了个口型,脸上露出一个让人毛骨悚然的表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