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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第2章 2

6

新郎周信诚见状,脸色也变得难看起来,

他强扯着唇角,“知穗姐,他走了。”

“你不嫁给我吗,我来娶你了。”

“什么?”周知穗难以置信,却顾不上他的柔情蜜意。

“砚辞去哪里了,他是一个智力低下的人,你怎么敢让他一个人走!”

是的,那个呆呆傻傻,从来只会乖乖等着她来接回家,她护了十年的弟弟。

不见了。

在她满心盘算着如何将一个“正常”的我,展示给世人,

完成她那场偿还恩情的婚礼时,

我已经跟周信诚做了交易,离开了这个只会让我疼痛的地方。

我上了高铁,要去南方的老家。

那是我爸爸妈妈的家,是座小小的老宅,白墙黑瓦,长满了青苔。

院子里还有棵好大的桂花树,风一吹,叶子就沙沙响。

我想在高铁上睡觉,脑子却停不下来,一直在做梦。

梦里,婚礼继续,我成了周知穗的老公。

我穿着帅气得体的西装,锃亮的皮鞋,像个真正的王子。

她牵着我的手,走过红毯,所有人都看着我们。

知穗笑得很温柔,一直看着我。

可画面猛地一转。

我们出国访问,在一个好大好亮的宴会厅里。

好多穿着漂亮衣服的外国人,还有闪闪发光的灯。

知穗在用一种我听不懂的语言说话,大家都看着她,给她鼓掌。

而我的头好疼,像有针在里面扎。

眼前的东西开始晃,耳朵里嗡嗡响。

我想抓住知穗,手却不听使唤地抖了起来,直接摔倒在地。

身体不停地抽搐,像离开了水的鱼。

我控制不住地吐了,脏东西弄脏了得体的西装皮鞋,也弄脏了光亮的地板。

更可怕的是,我感觉到裤子里一阵湿热,我失禁了。

周围全是惊呼声,还有相机咔嚓咔嚓的声音。

我躺在地上,像一摊烂泥,看到知穗冲过来,

她的脸好白好白,眼神里全是惊恐和……难堪。

后来,电视里播了这段画面。

虽然我的脸被打上了模糊的格子,

但所有人都知道,那个在外交场合当众癫痫发作、屎尿失禁的疯子,就是周知穗的傻子丈夫。

她成了全国的笑话。

在医院里,她握着我的手,一遍遍地说。

“砚辞不怕,没事的,我不怪你,只要你身体好起来。”

可是,我看到了。

在她眼睛深处,除了担忧,还有藏不住的懊悔和失望。

那眼神,比病房里的灯还要刺眼。

从那以后,我就很少出门了。

周父周母看我的眼神,像看一堆甩不掉的垃圾。

家里的佣人也在背后指指点点。

我被关在了那座漂亮的、像笼子一样的大房子里。

我常常一个人坐在窗边,看着外面。

眼泪流了一次又一次,把衣服的前襟都打湿了。

那时候我就明白了。

我的存在,我的纠缠,就是我曾经最爱的知穗,最沉重的一道枷锁。

我拖垮了她的人生,毁掉了她的前程。

所以,后来她跪在我面前,红着眼睛求我:“温砚辞,你放过我吧。”

我是真的想放过她。

只是还没来得及,就被我们的女儿推出了马路。

而现在,重来一次,我终于做到了。

知穗,我把自由还给你了。

也把那个会成为你一生污点的傻子温砚辞,彻底还给了过去。

7

而婚礼现场,

周知穗看着面前穿着婚服、笑容满面的周信诚,只觉得刺眼得厉害。

“不行,我要去找他。”

“知穗姐!”周信诚着急的呼唤和周父周母带着责备的低吼:

“知穗!你去哪儿!回来!婚礼还没完成!”

可她什么都听不进去了。

脑子里嗡嗡作响,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慌得厉害。

这种慌乱,从温砚辞在求婚那天说出“不好”开始,就隐隐约约地埋下了种子,在此刻看到穿着婚纱的周信诚时,彻底爆发。

为什么站在这里的是周信诚?

她的砚辞呢?

他也会离开她吗,他不是一向最听她的话,完全依赖她活着的吗?

一些被她刻意忽略的细节,如同挣脱了闸门的洪水,猛地冲进她的脑海:

求婚那天,他躲开她手的动作,那么迅速,带着明显的抗拒,不是一个迟钝的傻子该有的反应。

在酒吧里,她介绍他是“隔壁家智力不太高的弟弟”时,他猛地抬起头看她的那一眼,眼神清凌凌的,里面盛满了受伤和一种她读不懂的清醒。

他被她的朋友拉到角落,偷偷喝酒时被呛到的可怜样子,还有看到她和周信诚接吻后,那双瞬间遍布破碎的眼神。

甚至更早之前,他偶尔看着她时,那眼神不再全是依赖和懵懂,似乎多了许多她无法理解的情绪,像是悲伤,像是了然。

她不是没有察觉他的变化。

她只是不愿意深想。

她总觉得自己对砚辞好,是责任,是报恩。

她告诉自己,照顾一个傻子一辈子,已经是仁至义尽。

喜欢上一个傻子?那太丢人了,会让她周知穗,这个年轻有为的外交官,成为更大的笑柄。

所以她刻意回避,刻意把他当成一个永远长不大的孩子,

用糖果和哄骗来维系关系,却从不敢触碰内心深处那丝或许早已变质的感情。

她以为她想要的是周信诚这样聪明、得体、能与她并肩而立的伴侣。

可当周信诚真的穿着西装,站在她面前时,

她感受到的不是喜悦,而是巨大的空洞和恐慌。

她扔下了手里象征幸福的捧花,鲜红的花瓣零落成泥。

她一把推开试图拉住她的周信诚,甚至无视了父母震惊而严厉的目光。

“知穗姐!”

“周知穗!你给我站住!”

身后的呼喊声越来越远,她像疯了一样,不顾一切地冲出了婚礼现场,冲进了电梯,用力按下一楼的按钮。

她要去找砚辞。

她必须立刻找到他!

她要亲口问她:砚辞,你的脑子是不是好了?你是不是什么都懂了?

所以你才拒绝我的求婚,所以你才一次次用那种眼神看我?

所以你才会用这样的方式,彻底离开我?

电梯镜面里映出她苍白失措的脸,裹着美丽的婚纱,却狼狈得像个逃兵。

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第一次清晰地认识到:

她可能,弄丢了她生命里最珍贵的东西。

不是因为恩情,而是因为她不敢承认的、早已悄然滋生的爱意,和她那可笑又可悲的自尊。

8

周知穗找到我的时候,已经是深秋了。

老宅院子里的那棵桂花树,今年开得格外早,

金灿灿的小花簇拥在墨绿的叶子间,风一过,就簌簌地往下掉,香气能飘出好远。

我正坐在树下的石凳上,学着做桂花糕。

邻居阿婆耐心地教我怎么把糯米粉和糖浆揉匀,

怎么把新鲜桂花细细地拌进去。

隔壁家那个叫虎妞的小女孩,就趴在对面的石桌上,晃着两条小腿,有一搭没一搭地跟我说话。

“砚辞哥哥,你这个花瓣放太多啦,会苦的!”

“砚辞哥哥,你做的这个形状好像小狗狗哦!”

看着她,我就想起了我的女儿,

不过女儿总是嫌弃我,但虎妞不会。

我笨拙地捏着手里的面团,脸上沾了粉,也忍不住跟着她笑。

回到这里的这些日子,是我从未有过的平静。

街坊邻居们看到我回来,先是惊讶,然后是真心实意的欢喜。

他们记得我妈妈,记得小时候还没变傻的我。

他们跟我说话,不疾不徐,不会刻意放大音量或者放慢语速,就像对待任何一个归乡的游子。

没有人用异样的眼光看我,没有人背后指指点点说“那个傻子”。

在这里,我只是温砚辞,

一个父母早逝、回来定居的普通人。

我很快乐。

这种快乐,简单,踏实,像脚下这片土地。

所以,当周知穗风尘仆仆、带着一身与这宁静小院格格不入的焦灼气息出现在门口时,我刚刚扬起的嘴角,慢慢落了下来。

她瘦了很多,下巴尖尖的,昂贵的西装皱巴巴的,鞋子上沾满了泥点。

她站在那里,胸口微微起伏,看着我的眼神复杂得像一团乱麻,有失而复得的狂喜,有难以置信的震惊,还有浓得化不开的悔恨和痛苦。

她的眼眶是红的,像熬了几个通宵,又像是刚刚哭过。

虎妞警惕地站起来,挡在我前面一点,小声问:“砚辞哥哥,她是谁呀?”

我没回答,只是拍了拍手上的米粉,慢慢站起身。

该来的,总会来。只是我没想到,她会找到这里。

周知穗喉结滚动,张了张嘴,声音沙哑得厉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砚……砚辞?”

我看着她,心里没有想象中的波澜壮阔,只剩下一种淡淡的疲惫。

我轻轻叹了口气,像吹落一片肩头的桂花。

“知穗,”

我的声音很平静,清晰,没有半分往日的痴傻和迟缓,

“你来了。”

这一声“知穗”,和从前依赖的、懵懂的呼唤完全不同。

它像一把钥匙,咔嚓一声,打开了她心中最后一丝侥幸。

她瞳孔猛地一缩,踉跄着向前一步,几乎要站不稳。

她死死地盯着我的眼睛,那双她曾经以为永远只会盛满天真和迷茫的眼睛,

此刻清澈见底,映着她狼狈的身影,却平静无波。

“你……你真的?”她艰难地吐出几个字,后面的话,却像被堵住了喉咙。

我都好了。

你看到的,听到的,猜到的,都是真的。

停滞了十五年的十三岁,从我重生开始,已经开始了疯狂转动。

我看着她不说话,只是默认。

院子里的桂花香,甜得有些发腻,

和她身上传来的绝望气息,混合成一种令人窒的味道。

9

巨大的恐慌攫住了她,她几乎是扑过来,想要抓住我的手,被我轻轻侧身避开了。

“砚辞,跟我回去。”

她的声音带着卑微的乞求,眼眶更红了,

“我们结婚,现在就结!以前是我不好,是我糊涂!我现在什么都明白了,我再也不会放开你的手了!”

“你走了之后我才发现,我不是爱周信诚,真的不是。”

“在我没发现的时候,在我们小的时候我就喜欢上你了。”

“这种喜欢后来变成了爱,只是我自己不愿意承认,你能懂我吗?能懂我的话吗?”

看吧,到现在为止,她还是不自觉地把我当成傻子。

我摇了摇头,打断了她急切的话语:

“知穗,我不会跟你回去的,更不会和你结婚。”

“你说的爱,我也不想要。”

“为什么?!”她像是被刺痛了,声音拔高,带着不解和痛苦,

“你现在已经好了!我们可以像正常人一样生活,我会对你好的,我会弥补之前的一切!我们……”

“我做了一个梦。”

我抬起头,望着头顶繁盛的桂花树,声音飘忽得像一缕烟,“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周知穗愣住了。

“梦里,我娶了你。”我慢慢地说着,仿佛在讲述一个与己无关的故事,“我们也有了一个宝宝,像你,很可爱。”

她的眼中闪过一丝光亮,像是抓住了希望。

“可是,”我话锋一转,目光重新落回她脸上,带着一丝悲悯,

“你不快乐。每次看着我的时候,你眼里有责任,有愧疚,甚至有隐藏得很好的厌烦。你总是在应付我,应付那个因为给你挡灾而变傻、甩不掉的包袱。”

“我们的宝宝也是,总觉得我让她丢了人,她也不想要我这个爸爸。”

“我不是……”周知穗试图辩解,脸色苍白。

“而我,也不快乐。”我没有理会她的辩解,继续说道,

“我活在一个巨大的、名为‘恩情’的笼子里。我战战兢兢,怕给你丢人,怕成为你的笑柄。直到最后,我们都筋疲力尽。所以,在梦里,你求我放过你。”

我看着她骤然收缩的瞳孔,轻轻吐出一句话:

“现在,梦醒了。知穗,我们都放过彼此吧。这样对大家都好。”

“那只是梦!”周知穗激动地反驳,抓住我的肩膀,“那都不是真的!现在不一样了!你现在是清醒的,是正常的!我们可以很幸福,我可以让你成为最幸福的男人!”

“是吗?”我静静地看着她,问出了一个致命的问题,

“知穗,你需要的,始终是那个清醒的、变好了的温砚辞,对吗?”

我顿了顿,一字一句,清晰地问道。

“那如果,我脑子里的伤哪天复发了,我又变回那个傻傻的、需要你时时刻刻照顾、会让你在外交场合丢尽脸面的砚辞呢?你还会像现在这样,坚定地要和我在一起吗?”

周知穗僵住了。

她眼底飞快地闪过一丝迟疑,虽然只有一瞬,但她下意识抿紧的嘴唇和微微闪烁的眼神,没有逃过我的眼睛。

尽管她立刻反应过来,急切地保证:“我会!我当然会!无论你变成什么样子,我都会爱你,照顾你!”

可是,已经晚了。

我看着她,露出了一个淡淡的、带着些许释然的笑容:“你看,知穗,你迟疑了。”

“在你迟疑的那一瞬间,答案就已经很清楚了。”

“你需要的是一个配得上你、不会成为你负累的伴侣,而不是温砚辞本身。无论她是傻,还是好。”

这句话像是一记重锤,狠狠砸碎了周知穗所有的伪装和侥幸。

她踉跄着后退一步,脸上血色尽失,张着嘴,却再也说不出任何辩解的话。

所有的力气仿佛都被抽干,她颓然地站在那里,像一尊瞬间失去了所有力气。

她明白了。

她失去的,不仅仅是那个痴傻的砚辞,

更是眼前这个清醒的、看透了她所有软弱和自私的温砚辞。

她再也没有任何理由,任何立场,能将她拉回那个名为“报恩”的牢笼。

最终,她什么也没说,只是深深地、痛苦地看了我一眼,那眼神墨色沉沉。

然后,她转过身,拖着沉重的步伐,踉跄地离开了这座飘满桂花香的小院,消失在了巷口。

那之后,我依旧留在这个南方小镇。

日子过得简单而充实。

我没有结婚,也不想结婚。

我学着种花,学着做各种点心,和邻居阿婆们聊天,听他们讲镇子里的趣事。

我带着虎妞去河边摸鱼,去山上认草药。

我开始到处走走。

我去看了小时候课本上说的“桂林山水”,去了“天涯海角”,看了大漠的孤烟,也见了草原的辽阔。

这辈子,我要把上辈子错过的、没来得及看的风景,都看一遍。

只是,偶尔,在一些陌生的城市,在一些风景如画的角落,我总会隐约感觉到一道熟悉的身影。

她不近不远地跟着,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

既不会打扰我,却又让我能察觉到她的存在。

我知道是谁。

但我从未回头,也从未停下脚步。

痴傻的温砚辞已经死在了那场车祸里,死在了周知穗冷漠的眼神中。

现在活着的,只是一个想为自己好好活一次的、全新的温砚辞。

他的小小世界里,不再需要周知穗了。

桂花落了又开,小镇的时光缓慢而悠长。

我坐在老宅的院子里,看着天边的云卷云舒,心里是从未有过的平静和安然。

这样,就很好。

(全文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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