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临，一轮皎洁的明月悬挂于青黛色的天穹之上，银辉如水，静静地倾洒在青云宗的群山之间。
思过崖上，万籁俱寂。
江渔换上了那套崭新的内门弟子服，月白色的衣袍柔软舒适，裁剪合体，衬得他原本清秀的面容多了一分出尘之气。
他斜靠在崖边的一棵古松下，手里拿着一根不知从哪儿捡来的枯树枝，百无聊赖地在地上划拉着。
饭也吃了，澡也洗了（用山涧的泉水），衣服也换了，现在该干点什么呢？
睡觉？好像有点太早了。
修仙世界没有手机，没有网络，这漫漫长夜，着实有些难熬。
江渔仰头望着天上的明月，思绪不由得飘远了。他想起了前世的种种，想起了那些和朋友一起撸串喝酒、开黑打游戏的夜晚。
“唉……”他轻轻叹了口气，手中的树枝无意识地在地上挥舞起来。
起初，他只是随手乱划，画些不成形的圈圈和线条。但渐渐地，他的动作变得流畅起来。他想起了前世在公园里看到的老大爷们耍的太极剑，觉得挺有意思，便模仿着他们的招式，一板一眼地比划起来。
左一刺，右一撩，上一挑，下一劈。
他不懂剑法，更不懂什么招式精髓，纯粹是图个好玩，活动活动筋骨。他手中的树枝，在他看来，就跟老大爷们手里健身用的木剑没什么两样。
然而，江渔不知道的是，此刻的他，状态是何等的奇特。
腰间那块“云纹养神佩”正散发着丝丝凉意，让他心神空明，摒除了所有杂念。白天吃下的灵米灵蔬，此刻正化为最精纯的灵气，在他四肢百骸中缓缓流淌。
更重要的是，他那颗只想“躺平”和“摸鱼”的心，此刻正处于一种“无所求”的空灵之境。
他没有想过要练成什么绝世剑法，也没有想过要提升什么修为。他只是在单纯地“玩”，在享受这一刻的宁静与闲适。
于是，神奇的一幕发生了。
他手中的枯枝，每一次挥动，都仿佛引动了天上的月华。清冷的月光如丝如缕，缠绕在他的“剑”上，让那根平平无奇的树枝，竟也散发出淡淡的荧光。
他的动作，从一开始的生涩模仿，变得越来越圆融自如。一招一式，不再拘泥于形，而是多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意”。
时而如行云流水，连绵不绝；时而如狂风骤雨，迅疾刚猛；时而又如山岳矗立，厚重沉凝。
他的人，他的“剑”，崖边的古松，天上的明月，甚至吹拂的山风，都仿佛构成了一幅完美的画卷。
他自己对此毫无所觉，依旧沉浸在这场自得其乐的“广播体操”之中。
而在百丈之外，一处隐蔽的山坳里，两道身影正屏息凝神，遥遥地望着这一幕，脸上写满了无法言喻的震撼。
这两人，正是青云宗宗主青玄子，以及他的亲传弟子云曦月。
自那日之后，青玄子便对这位“隐世前辈”上了心。他不敢轻易靠近打扰，便每日夜里，带着云曦月，来到这处他用法术屏蔽了气息的山坳，远远地“观摩”前辈的修行。
这既是为了表达敬意，也是希望能从前辈的一举一动中，窥得一丝大道真意。
前几日，他们看到的江渔，不是在青石上睡觉，就是在古松下发呆，虽然每一次都让他们感觉前辈与天地自然的融合又深了一分，但终究还是静态的。
而今夜，他们竟有幸，亲眼目睹前辈“演法”！
“师尊……那……那是剑法吗？”云曦月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她自幼修剑，在剑道一途上天赋异禀，被誉为青云宗年轻一代的翘楚。可眼前江渔所舞的“剑法”，却完全超出了她的认知。
那看似简单的招式，没有丝毫灵力波动，却仿佛每一招都蕴含着天地至理。一刺一挑之间，似乎能割裂虚空；一劈一撩之际，又好似能搅动风云。
那不是术，而是“道”！是剑道的本源！
青玄子的神情比云曦月还要凝重，他的双眼中，倒映着江渔舞剑的身影，瞳孔深处，有无数符文在生灭流转。他正在疯狂地运转自己的神识，试图去解析、去领悟那看似随意的剑招中蕴含的无上奥义。
然而，他越是钻研，越是心惊。
他发现，江渔的每一招，都仿佛有无数种变化。从不同的角度看，能领悟出完全不同的剑意。
有时候，他觉得那是一套杀伐果断的绝杀之剑，招招致命，凌厉无匹。
有时候，他又觉得那是一套守护苍生的君子之剑，堂堂正正，浩然之气充塞天地。
甚至有时候，他还能从中看到一丝庖丁解牛般的“技”之极致，每一剑都恰好落在天地法则最薄弱的节点上。
这哪里是一套剑法？这分明是一部剑道总纲！是一部活生生的“剑典”！
“曦月，凝神静观，能记住多少，便记住多少！此乃天大的机缘！”青玄子低声喝道，声音中带着压抑不住的激动，“莫要试图去理解，只需将前辈的每一个动作，每一个神韵，都深深地烙印在你的脑海里！这，可能是我青云宗剑道一脉，未来千年崛起的希望！”
“是，师尊！”云曦月不敢怠慢，连忙收敛心神，双眸一眨不眨地盯着远方那道月下的身影，将所有的一切，都刻入自己的神魂深处。
崖上，江渔玩得有些累了。
他收回树枝，随手往地上一插，然后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感觉浑身微微发热，筋骨舒泰，很是惬意。
“嗯，睡前活动一下，果然有助于睡眠。”他自言自语道，然后拍拍手，准备回到他的专属“宝地”青石上，就寝。
然而，他这收剑的动作，落在远处的青玄子和云曦月眼中，却又是另一番惊天动地的景象。
只见江渔将那根“神剑”随手插入地面，动作看似随意，却仿佛将整座后山的气机都钉在了那里。刹那间，方圆百丈之内，所有的风声、虫鸣、甚至是灵气的流动，都为之一滞！
一股无形而恐怖的剑意，以那根枯枝为中心，冲天而起，仿佛一柄看不见的巨剑，贯通了天地！
青玄子只觉得自己的元婴都在颤抖，仿佛被那股剑意锁定，只要对方一个念头，自己便会神魂俱灭！
云曦月更是脸色苍白，闷哼一声，嘴角溢出了一丝鲜血。她修为稍弱，仅仅是感受到那股剑意的余波，便已受了内伤。
好在，那股剑意来得快，去得也快。
随着江渔转身离去，那股贯通天地的剑意便瞬间消散得无影无踪，仿佛从未出现过。
地上，那根枯树枝，依旧是那根平平无奇的枯树枝，歪歪斜斜地插在泥土里。
青玄子连忙扶住云曦月，渡过去一道精纯的灵力，帮她平复翻涌的气血。
“曦月，你怎么样？”
“弟子无妨……”云曦月擦去嘴角的血迹，心有余悸地望着那根枯枝，眼中满是骇然，“师尊，刚才那……那是什么？”
青玄子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四个字：“剑意……通玄。”
他的声音干涩而嘶哑，充满了敬畏。
“传说中，上古剑仙，一念可生剑域，一草一木皆可为剑。前辈他，刚才那一手，虽然没有释放灵力，但其境界，已然与传说中的剑仙无异！”
一草一木皆可为剑！
云曦月咀嚼着这几个字，再回想起江渔那云淡风轻的神情，心中对他的崇拜，已经达到了一个无以复加的顶点。
原来，他根本就不是在练剑。
他只是在用一根树枝，向他们这些“晚辈”，阐述着什么是真正的“剑”！
“师尊，”云曦月突然想到了什么，急切地说道，“前辈他将那根‘神枝’留在了那里！我们……”
“不可！”青玄子断然喝止了她，“那是前辈留下的‘道标’！其中蕴含的剑意太过霸道，以你我如今的修为，强行靠近参悟，只会道心受损，甚至有性命之忧！”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决然：“不过，此等神物，也不能任其蒙尘。曦月，你在此等候，为师去去就回。”
说罢，青玄子身形一闪，消失在原地。
片刻之后，他再次出现，手中已经多了一套阵旗和数块极品灵石。
他没有靠近那根枯枝，而是在距离其十丈开外的地方，小心翼翼地布下了一座又一座的守护法阵和敛息法阵。
他要将这片区域彻底封印起来，将那股还未完全消散的剑意道韵锁在其中，以待日后宗门有天资绝顶的弟子，可以来此参悟。
做完这一切，青玄子已是满头大汗，灵力消耗巨大。
他看着那片被法阵笼罩的区域，脸上露出了如获至宝的笑容。
“前辈大恩，青云宗……没齿难忘！”
他对着思过崖的方向，深深地，深深地鞠了一躬。
而此刻，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江渔，已经躺在了他那块光滑的青石上，将那枚翠绿的玉佩枕在脑后，不到三个呼吸的功夫，便已沉沉睡去。
他的嘴角，还带着一丝满足的微笑。
今晚，大概又会做一个在小溪里游泳的好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