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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文字的学习为部落带来了新的活力和内在的凝聚力,日子在耕种、狩猎、制陶与习字中平稳流淌。然而,这种宁静并未能持续太久。自然界一些微妙而持续的变化,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开始激起不安的涟漪。

首先察觉到异常的,是那些常年与山林打交道的猎人。狩向云凌和巫反映,最近在远离部落的西北方向山林里设置的陷阱,捕获的猎物明显减少。而且,一些通常只在更深山脉中活动的、性情凶猛的野兽(如巨大的野猪和一种脾气暴躁的林牛)的踪迹,却出现在了靠近部落狩猎范围的边缘。

“它们好像……在往外跑。”狩皱着眉头,用新学的词汇努力表达着自己的观察,“不是迁徙,像是……被什么从老家赶出来了。”

紧接着,持续了相当长一段时间的晴朗干燥天气开始发生转变。天空不再总是清澈的蔚蓝,时常会积聚起厚重的、带着一种不祥的暗红色调的云层,缓慢地从西北方向飘来。风中也开始夹杂着一股若有若无的、如同臭鸡蛋又混合了硫磺的刺鼻气息,这气味让习惯了草木清香的族人们感到阵阵不适。

连那条滋养部落的溪流,也出现了异样。水位在连续几个晴天后,非但没有下降,反而出现了极其细微的、不正常的低落,清澈的水体偶尔会带上一丝难以察觉的浑浊。

巫站在新房屋前的空地上,仰望着天际那诡异的暗红色云彩,布满皱纹的脸上笼罩着一层深深的忧色。他手中摩挲着几片用于占卜的龟甲,眼神望向西北方,仿佛要穿透重重山峦,看清那远方的真相。

“智者,”傍晚的议事会上,巫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他甚至用上了新学的“灾”字符号,画在沙地上,“风带来了毁灭的气息,云彩的颜色如同干涸的血。根据祖先口耳相传的记忆,这通常意味着极远的地方,大地之母发怒了……可能是吞噬森林的‘天火’(大型山火),可能是令山崩地裂的‘地龙翻身’,也可能是……喷吐火焰和灰烬的‘火焰山’苏醒。”

他顿了顿,环视着同样面色凝重的云凌、狩、岩等人:“这样的剧变,会毁灭原有的家园,打破生灵的平衡。强大的野兽会被迫逃离,寻找新的领地。而如果……那里也有像我们一样的‘人’,他们同样会迁徙。”

巫的话语,如同寒风吹过篝火,让所有人都感到一阵寒意。未知的灾难,比看得见的猛兽更加令人恐惧。它带来的连锁反应,可能会彻底改变部落周边看似稳定的环境。

云凌沉默着,消化着巫带来的信息。他结合自己的知识,知道巫的判断很可能接近事实。火山喷发、大规模地震或森林火灾,的确会造成类似的天象和生态影响。被动地等待灾难的余波蔓延至此,无异于坐以待毙。

“我们需要知道真相。”云凌终于开口,声音沉稳而坚定,“我们需要知道远方到底发生了什么,灾难有多远,影响有多大,以及……是否有新的威胁正在向我们靠近。”

探索远行,获取信息,成为了部落当前最紧迫的任务。

经过与巫、狩、岩等核心成员的反复商议和慎重考量,探索小队的人选最终确定下来:

· 狩 作为领队,他无与伦比的野外生存经验、敏锐的观察力和冷静的判断力是不可或缺的。

· 岩 主动请缨,他强大的力量和在恢复期磨砺出的惊人毅力是队伍安全的保障,他也渴望为部落做出更多贡献。

· 矛 和 石,两名年轻但极其机警、敏捷且体力充沛的战士,他们学习能力强,负责协助侦察和警戒。

云凌本想亲自前往,但被众人坚决而恳切地劝阻了。巫握着他的手,言辞恳切:“智者,您是部落的灵魂,是文字和知识的源泉,是引领我们前进的火光。您不能轻易涉险。探查消息固然重要,但您的安危,关系到整个部落的存续和未来。” 狩和岩也用力点头,目光中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决心。

云凌明白他们的顾虑,也知道他们说得在理。他压下心中的担忧,开始为探索队做最充分的准备。

他亲自检查了每一件装备:打磨锋利的石斧和投矛,坚韧的藤盾和绳索,用最新鞣制技术处理过、更加耐用的皮囊和皮靴。食物方面,准备了大量高能量的熏肉干、耐储存的硬果干和炒熟的草籽粉。用水则采用了最新烧制成功的、密封性更好的陶水囊,确保他们在缺乏水源的地区也能维持生存。

他还特意为狩准备了一块轻薄平整、经过反复刮削打磨的硬木片和几根用特殊草木烧制而成的、不易褪色的炭笔。

“狩,”云凌将木片和炭笔郑重交给他,“用这个,把你看到的重要东西‘画’下来。不只是画,还要用我们学的符号做标记。比如,河流的走向,奇怪的地形,没见过的植物或动物,还有……任何可能是其他‘人’留下的痕迹。”他强调了“人”字,并再次复习了代表方向、大小、数量的简单符号。

狩小心翼翼地接过木片和炭笔,如同接过部落的未来。他用力点头:“智者,我记住了。一定把远方的‘画’带回来!”

云凌又反复叮嘱了行动的准则:

“一,隐匿行踪。你们是部落的眼睛和耳朵,不是拳头。利用一切地形和植被隐藏自己,避免与任何陌生存在冲突。”

“二,设定极限。以此地为起点,向西北方向探索,最远不超过十日的路程。无论有无发现,必须在第十个日落前踏上归途。”

“三,保持联络。如果可能,在关键路口留下只有我们部落能识别的隐蔽标记。”

“四,安全归来。信息重要,但你们的生命更重要。”

出发的前夜,部落的气氛凝重而充满牵挂。巫举行了一场简朴而庄严的仪式,祈求祖先之灵庇佑远行的勇士。云的妻子草叶和岩的妻子默默地为丈夫整理着行装,眼中满是不舍与担忧。孩子们也感受到不寻常的气氛,安静地待在大人身边。

翌日清晨,天色未明,一层薄雾笼罩着山谷。探索小队四人的身影在部落所有人的目送下,悄无声息地消失在木栅栏外茂密的丛林之中,如同水滴汇入大海。

他们离开后,部落似乎瞬间空荡了许多。日常的劳作仍在继续,但每个人的心头,都仿佛压着一块石头,做事时总有些心不在焉。人们会不自觉地停下手中的活计,望向西北方那片未知的山林;负责在栅栏上瞭望的战士,目光也投得更远,搜寻着任何可能是小队回归的迹象。

等待的日子显得格外漫长。第一天,第二天……时间在担忧和期盼中缓慢流逝。云凌表面上维持着镇定,有条不紊地安排着部落的各项事务,继续教导文字,查看作物长势,指导陶器烧制,但他内心的焦虑并不比任何人少。他深知这次探索的风险,洪荒的未知远超他曾经的想象。

到了第七天,依旧没有任何消息传来。部落里的不安开始像藤蔓一样滋生蔓延。有人开始在私下里议论,猜测小队是否遇到了不测。巫更加频繁地观察天象和进行占卜,但龟甲上显示的裂纹总是模糊难辨,这让他心中的忧虑更深。

云凌感受到了这种情绪。他知道,必须做点什么来稳定人心,同时也要为最坏的情况做准备。他召集了所有成年人,在篝火旁进行了一次正式的议事。

“狩他们是部落最勇敢、最机敏的战士,”云凌的声音沉稳有力,回荡在寂静的夜空中,“他们带着我们的希望出发,也一定会带着答案归来。我们要做的,是相信他们,并且守护好我们的家园,让他们回来时,能看到一个更强大、更安全的部落!”

他话锋一转,开始部署应对潜在危机的措施:

· 加强警戒:所有岗哨增加人手,瞭望时间延长,尤其是在夜间。在栅栏外围隐蔽处设置更多的预警装置(如用细藤连接铃铛或悬挂易响的干枯骨头)。

· 检查防御:组织人手再次检查木栅栏的每一个连接处,加固可能薄弱的地方。清理壕沟底部的落叶,确保尖刺暴露。

· 物资清点:秘密清点部落的食物、水源和武器储备,做到心中有数,并开始有意识地增加熏肉和果干的存量。

· 应急演练:由岩(留守)负责,组织战士们进行了几次针对不同突发情况(如野兽夜袭、发现陌生人群靠近)的快速反应演练,明确信号、集结位置和各自职责。

这些务实而具体的行动,有效地转移了族人的焦虑,将担忧转化为了守护家园的力量。部落再次像一台精密的机器般运转起来,只是这台机器,始终有一个部件悬在外面,牵动着所有人的心。

第九天的黄昏,夕阳如同熔化的铜汁,将天际的云层染得一片凄艳。空气中那股硫磺味似乎比往日更浓了一些。就在众人完成一天的劳作,准备晚餐,心中计算着明日就是最后期限时——

“啾啾——啾啾啾——!”

瞭望棚上,负责警戒的战士突然发出了代表“最高警戒、有情况”的、一连串急促而尖锐的特定鸟鸣信号!

这声音如同惊雷,瞬间划破了部落的宁静!

所有人心头剧震!云凌和巫几乎同时从房屋和祭台边冲出,迅速登上栅栏内侧的瞭望台。族人们也纷纷拿起手边的武器,紧张地聚集到篝火旁的空地上,女人们则将孩子护在身后。

云凌手搭凉棚,极力向信号指示的西北方向望去。暮色苍茫,林海起伏。终于,在远处山林与天空的交界处,几个微小、踉跄而又熟悉的身影,正挣扎着向部落的方向移动!

是狩他们!

但是……人数似乎不对!而且他们的移动姿势,充满了疲惫和……狼狈!

云凌的心猛地揪紧了,一股不祥的预感瞬间笼罩了他。

“打开栅门!狩、岩,带一队人持武器出去接应!蒲,准备好所有伤药和清水!其他人,保持警戒,准备随时关闭栅门!”云凌的声音冷静而迅速,一道道指令清晰下达。

沉重的栅门被缓缓拉开一道缝隙。狩和岩带着几名精锐战士迅速冲出,向着远方那几个蹒跚的身影迎去。

当双方在距离部落还有一段距离的空地上汇合时,部落这边的人们看得更加清楚了。回来的是三个人:狩、岩,还有矛。而年轻的战士石,不见踪影!

狩和岩互相搀扶着,狩的额头上有一道已经凝固发黑的血痂,半边脸肿起,皮甲撕裂,露出下面的淤青。岩的情况更糟,他的左臂用撕碎的皮条和树枝简陋地固定着,明显受了伤,走路一瘸一拐,依靠着狩的肩膀。矛跟在后面,也是衣衫褴褛,脸上带着惊魂未定的苍白。

他们三人看到前来接应的同伴,尤其是看到栅栏后那些熟悉而关切的面孔时,紧绷的神经似乎终于松懈下来,几乎要瘫软在地。

“石……石呢?” 负责接应的狩(与领队狩同名,是另一位战士)颤声问道。

领队的狩嘴唇翕动,眼中充满了血丝和巨大的悲痛与愧疚,他张了张嘴,却没能立刻发出声音。岩则猛地低下头,发出一声压抑的、如同受伤野兽般的呜咽。

答案,已经不言而喻。

悲伤的气氛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接应的战士,也透过栅门的缝隙,传递回部落之中。人群中响起了低低的啜泣声,石的母亲发出一声凄厉的哀嚎,几乎晕厥过去。

云凌站在瞭望台上,闭了闭眼睛,将翻涌的情绪强行压下。他深吸一口带着硫磺味的空气,沉声道:“先扶他们进来!关紧栅门!一切等回来再说!”

当伤痕累累、身心俱疲的探索小队被搀扶进部落,栅门在身后轰然关闭时,所有人都明白,他们带回来的,绝不仅仅是失去一位同伴的悲伤,更有足以让整个部落陷入严峻考验的、来自远方的可怕消息。

篝火的光芒跳跃着,映照着狩苍白而沉痛的脸,也映照着所有族人紧张而忧虑的眼神。远方的阴云,已然笼罩而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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