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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清晨的井台,水汽还没散尽,青石板上滑溜溜的,像抹了层油。沈念挑着空水桶站在井边,抬头望了望天边的鱼肚白,眼下的乌青比夜色还重——昨夜她几乎没合眼,脸颊的肿痛一阵阵往太阳穴钻,像是有根针在里面扎。

井绳是粗麻绳,被常年累月的手磨得发亮,却也硬邦邦的,勒在掌心硌得慌。她踮起脚,想把水桶放进井里,可胳膊还在隐隐作痛,加上心里发慌,刚把桶放下去半尺,手一松,水桶“哐当”一声撞在井壁上,溅起的水花打湿了她的裤脚。

“我来吧。”

熟悉的低沉声音在身后响起,沈念的背瞬间僵住。她不用回头也知道是陈砚之,那双手布满老茧却带着莫名安稳感的手,正轻轻覆在她握着井绳的手上。

他的掌心很热,带着修农机时沾染的机油味,却像团火,顺着她的手腕一路烧到心里。沈念的手不由自主地抖了一下,想抽回来,却被他轻轻按住。

“别怕,稳住。”他的声音就在耳边,带着点烟草的淡味,“往下放的时候,手腕别较劲。”

他的手包裹着她的手,一起握着井绳往下放。水桶稳稳地沉入水中,晃了两下,盛满了清亮的水。他微微用力,带着她一起往上提,动作沉稳有力,井绳勒在他的手背上,显出清晰的青筋,却没让她觉得费力。

满满一桶水被提上来,放在井台边。沈念低着头,能看见他裤脚沾着的草屑,还有那双洗得发白的布鞋。她的脸颊还在疼,被他这样靠近,只觉得浑身不自在,像有无数根针在扎。

“谢……谢谢。”她的声音细若蚊蚋,几乎要被清晨的风卷走。

陈砚之没说话,提起另一桶空桶,三两下就装满了水,然后把扁担架在她的肩上。他的手在她肩膀上顿了顿,似乎想调整一下扁担的位置,指尖不小心碰到她的伤口,沈念疼得瑟缩了一下。

他的手立刻收了回去。

“脸……”他想说什么,却又咽了回去,最终只化作一句,“挑不动就分两次,别硬撑。”

沈念点点头,不敢抬头看他。她能感觉到他的目光落在她的脸上,带着担忧,或许还有别的什么,让她的耳根烫得厉害。

她挑着水,几乎是逃也似的往家走。扁担在肩上晃悠,井水随着脚步溅出来,打湿了她的裤脚,冰凉一片,可心里却像揣了个滚烫的红薯,又烫又暖。

走到院门口时,她忍不住回头望了一眼。陈砚之还站在井台边,背对着她,手里拿着那根粗麻绳,不知在想什么。晨光落在他身上,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像幅沉默的画。

沈念的心轻轻颤了一下,赶紧推开院门进去。

王老五还在炕上睡,打着震天的呼噜。沈念把水倒进缸里,拿起布巾想擦把脸,却在水缸的倒影里看见了自己红肿的脸颊。那片青紫在苍白的脸上格外刺眼,像朵丑陋的花。

她猛地放下布巾,后退了两步,撞到了身后的灶台。灶台上还放着昨晚没洗的碗,发出叮叮当当的响声。

她不想让任何人看见这副样子,尤其是陈砚之。

可该来的总会来。

下午去地里割猪草时,沈念远远就看见陈砚之和老黄伯在田埂上修灌溉用的水渠。陈砚之拿着铁锹,正用力挖着泥土,汗水顺着他的额角往下流,浸湿了蓝布衫的领口。

沈念赶紧低下头,想绕开他们,却被老黄伯喊住了。

“沈丫头,过来搭把手。”

她硬着头皮走过去,低着头不敢看人。老黄伯指着水渠边的杂草:“帮我们把这些草清了,免得堵了水流。”

“嗯。”沈念应了一声,拿起镰刀默默割草。

陈砚之没说话,只是手里的动作慢了些。沈念能感觉到他的目光时不时落在她身上,像探照灯一样,让她浑身不自在。

割着割着,镰刀不小心划到了手,血珠一下子涌了出来。沈念“嘶”了一声,赶紧把手指放进嘴里吮着。

“怎么这么不小心。”老黄伯皱着眉,从口袋里掏出块布条,“快包上。”

沈念刚要去接,陈砚之却已经从自己的工装口袋里拿出个小药瓶,倒出点褐色的药膏,递到她面前。

“这个管用。”他的声音很轻,“上次修机器被铁屑划了,抹这个好得快。”

沈念看着他手里的药膏,又看了看自己流血的手指,犹豫着要不要接。她的脸颊还在疼,提醒着她和他之间的距离,提醒着那些流言蜚语。

“拿着吧,丫头。”老黄伯在一旁催促,“陈小子这药膏金贵着呢,一般人他还不给。”

沈念只好伸出手,指尖刚碰到药膏瓶,就被他轻轻握住了手腕。他的动作很快,用干净的指尖蘸了点药膏,小心翼翼地涂在她的伤口上。

他的指尖带着药膏的清凉,也带着他掌心的温度,触得她心里一阵发麻。她慌忙想把手抽回来,却被他按住。

“按住一会儿,血才会止住。”他的目光落在她的伤口上,睫毛很长,在眼睑下投下一小片阴影。

沈念的心跳得飞快,像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她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机油味,混合着汗水的咸,竟一点也不难闻。

老黄伯在一旁嘿嘿地笑,没说话,转身去另一边挖渠了,故意给他们留了点空间。

过了一会儿,陈砚之松开手,拿出块干净的布,帮她把手指缠好。“别沾水。”

“嗯。”沈念低下头,声音细得像根线。

他没再说什么,拿起铁锹继续挖渠,只是动作似乎比刚才慢了些,偶尔会往她这边看一眼。

沈念低着头割草,手指上的伤口被药膏凉丝丝地裹着,却不觉得疼了。反倒是脸颊上的伤,好像又开始隐隐作痛,提醒着她那份不敢言说的悸动。

夕阳西下时,水渠修好了。老黄伯让陈砚之送沈念回家,说她一个女人家,天黑走山路不安全。

沈念想拒绝,却被老黄伯推着往前走。陈砚之跟在她身边,两人一前一后地走在田埂上,谁也没说话。

晚风吹过稻田,发出沙沙的响声,像谁在低声说话。沈念能听见身后他沉稳的脚步声,和她的脚步踩在一起,竟有种奇异的和谐。

快到村口时,陈砚之忽然开口:“王老五要是再打你,你就……”

他没说下去,大概也知道,在这石坪村,一个被买来的女人,根本没地方可躲。

沈念停下脚步,回头看他。夕阳的金辉落在他脸上,把他的轮廓勾勒得格外清晰,他的眼神里有担忧,有愤怒,还有一丝无奈。

“我没事。”她轻轻说,“习惯了。”

“习惯不是应该的。”陈砚之的声音沉了下去,“人活着,不该这样。”

沈念的心猛地一颤。是啊,人活着,不该这样。可她又能怎样呢?

她没再说话,转身往家走。走到院门口时,她回头望了一眼,陈砚之还站在原地,夕阳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一直延伸到她的脚边,像在无声地陪伴。

她推开院门,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填满了。脸颊的疼还在,可井绳上残留的温度,手指上药膏的清凉,还有他那句“人活着,不该这样”,像一道道微光,照亮了她心里最黑暗的角落。

或许,真的不该就这么习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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