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雅奶奶的声音很轻。
陈爷爷只是将她抱得更紧了一些，下巴抵在她的发顶，无声地给予着支撑。
整个房间，安静得只剩下窗外微风拂过树叶的沙沙声，和两人之间，那流淌了半个世纪的温情。
直播间里，那片刻的静默之后，弹幕如同被引爆的洪水，汹涌而来。
【我一个爆哭！不行了，今天的眼泪不值钱！】
【丫头，你还是这么好看……这是我听过最动人的情话，不接受反驳！】
【跟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一模一样……爷爷肯定记了一辈子。】
林薇的眼眶也红红的，她飞快地眨了几下，努力把那股酸涩压下去。
然后对着手机镜头，用一种近乎请求的语气，小声说。
“爷爷，奶奶，你们那个年代的故事，能……能给我们讲讲吗？”
陈爷爷抬起头，看了看怀里的妻子。
秦雅奶奶在他怀里轻轻动了动，调整了一个更舒服的姿势，声音里带上了一丝笑意。
“有什么好讲的，不就是过日子嘛。”
“你这老头子，就爱显摆。”
话是这么说，但她却没有阻止。
陈爷爷扶着妻子在椅子上重新坐好，自己则搬了张小凳子，坐在她的旁边，自然而然地握住了她的手。
那双布满老茧的手，紧紧包裹着她干瘦的手指。
他的目光，仿佛穿透了眼前的空气，望向了很远很远的过去。
“我跟小雅，是1972年认识的。”
“那时候，我是个刚从新兵连分下来的大头兵，在西北戈壁滩上修一条重要的战略铁路。小雅呢，她是省文工团的台柱子，来我们工地慰问演出。”
“我第一次见她，她穿着一身红色的演出服，在临时搭的土台子上跳舞。“
”戈壁滩的风沙那么大，天都是灰蒙蒙的，我们这些兵，浑身都是土，心也是灰的。”
“可她一个人，就把整个天都给照亮了。”
秦雅奶奶轻轻拍了一下他的手背。
“哪有那么夸张。”
陈爷爷笑了，握着她的手更紧了些。
“一点都不夸张。”
“我们那群兵，一个个都看傻了。”
“演出结束，她下来喝水，水壶没拿稳，洒了一身。我当时也不知道哪来的胆子，就把我自己的军用水壶递了过去。”
“那是我第一次跟她说话。”
“后来呢？后来呢？”
林薇忍不住追问，像个听故事入了迷的孩子。
“后来，我就开始给她写信。”
陈爷爷的脸上，露出了几分属于年轻人的羞涩。
“我嘴笨，不会说话，就把每天修了多少米铁路，吃了几个馒头，天上的云是什么样的，都写在信里，托人带给她。”
“我当时想，她那么耀眼的姑娘，肯定收过很多情书，我这信写得跟流水账一样，她肯定看都不会看。”
“谁知道，半个月后，我居然收到了回信。”
陈爷爷顿了一下，像是回到了那个收到信的午后。
“信里只有一句话，她说：‘戈壁滩的云，和我们城里的，果然不一样。’”
秦雅奶奶的嘴角一直挂着浅浅的笑，她补充道。
“他写的信，哪里是流水账。“
”我从来没见过一个男孩子，能把修铁路这种枯燥的事，写得那么有意思。“
”他说枕木的缝隙里长出了一棵小草，说晚上的星星比探照灯还亮。“
“他的信里，有戈壁滩的风，有铁路的延伸，有他对那片土地的热爱。”
“我能感觉到，他是个很真诚，很善良的人。”
【我的天！这才是灵魂伴侣吧！不是看你说了什么，而是能透过你的话，看到你的世界。】
“再后来，我们通了一年的信。”
“第二年，我要去参加一个很重要的国防工程，要进深山，可能好几年都不能出来，也不能通信。”
陈爷爷的声音低沉了下来。
“走之前，我跟组织请了三天假，坐了两天一夜的绿皮火车，去找她。”
“我就想当面跟她说一声，让她别等我了。”
“我到了她家楼下，却不敢上去。”
“就在楼下那棵大槐树底下，站了一宿。”
“第二天早上，她下楼倒垃圾，看见了我。”
陈爷爷看向秦雅奶奶。
“她当时就问我一句话：‘陈铁军，你是不是男人？’”
“我说是。”
“她说：‘是男人，就跟我上楼，见我爸妈。’”
“就这样，我被她‘押’回了家。”
“她父母都是知识分子，一开始是看不上我这个穷当兵的。”
“可小雅就认准我了，她说，她这辈子，非我不嫁。”
秦雅奶奶接口道，声音里是满满的坚定。
“我爸妈不是看不上你，是心疼我。他们知道，跟你走了，我就得放弃舞台，跟着你去吃苦。”
“可我知道……”
秦雅奶奶抬起手，轻轻抚摸镜子里自己的脸颊，那双因妆容而重新焕发神采的眼睛，看着身后的丈夫，一字一句道。
“舞台再大，总有落幕的时候。”
“可这个人，能陪我一辈子。”
【暴击！这是什么神仙告白！我记下了，以后写进我的婚礼誓词里！】
【呜呜呜，我一边哭一边在某宝搜索同款口红色号！】
“婚后，我就跟着他，去了他所在的部队。山沟沟里，条件很苦，但我一点都没觉得苦。”
秦雅奶奶的脸上，是幸福的光。
陈爷爷立刻反驳，声音里满是心疼。
“怎么不苦？”
“是我委屈了你。”
“城里那么好的姑娘，跟着我这个大老粗，住漏雨的土坯房，吃掺着沙子的糙米饭。”
秦雅奶奶嗔怪地拍了拍他的手背。
“你懂什么。”
“有你在的地方，就是家。”
她转回头，继续对苏念说。
“他那个人，嘴笨得像块木头，可心比谁都细。“
“每个月的津贴，就那么几块钱，他全塞我手里，自己兜里比脸还干净。”
“食堂里难得改善伙食发一次肉，他碗里的肉就全偷偷跑到我碗里了。“
”我问他怎么不吃，他就梗着脖子说在食堂吃过了，吃腻了。“
”我后来才知道，他就是把自己的那份全省给了我。”
“山里头的冬天，风跟刀子似的。“
”他夜里要出去站岗，就把他那件唯一厚实的军大衣死死裹在我身上，自己就穿着件单衣出去。”
“我半夜醒了，摸他的手，冰得跟铁块一样，我抱着给他焐，他就嘿嘿傻笑，说他不冷，说看着我睡得暖和，他心里就热乎。”
“还有一年雨季，房顶漏了，半夜里雨水滴滴答答跟奏乐似的。”
“他二话不说，披着个破雨衣就爬上房顶，就着手电筒那点微弱的光，在那儿敲敲打打。“
”我站在屋檐下，心都揪成了一团，他就冲我吼：‘进去！别淋着！’。“
”他自己淋成了个落汤鸡，却保证了我睡的那片床铺，从头到尾都是干的。”
“我怀着阳阳他爸的时候，半夜里馋一口酸的，馋得直掉眼泪。“
”他就急了，第二天跟部队请了假，翻了两座山，走了几十里崎岖的山路，就为了去县城给我买一瓶橘子罐头。“
”回来的时候，一双解放鞋都磨破了，脚上全是血泡，可他把那瓶罐头在怀里护得好好的，一点都没磕着碰着。”
“他嘴上什么都不说，但他做的每一件事，都在说‘我爱你’。”
陈爷爷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像个被表扬了的小伙子，却又无比珍重地看着妻子，声音不大，却掷地有声。
“她是我拿命换来的宝贝，不对她好，对谁好？”
陈爷爷听着，只是笑，那笑容里有疼惜，有骄傲，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苦涩。
“你这老婆子，净捡我好的说，”
他开了口，声音比刚才更沉。
“你吃的那些苦，你怎么一句都不提？”
他没等秦雅反驳，就自顾自地对着苏念和直播间的观众说了下去。
“她一个在省城里跳舞的角儿，那双手，是握笔杆、抚琴弦的，金贵着呢。“
”可跟我到了山沟里，不到半年，就学会了和面、纳鞋底、劈柴火。”
“冬天水缸里结了冰，她就用手把冰砸开，捞水给我洗那身臭汗的军装，一双手冻得跟胡萝卜似的，又红又肿，我看了都心疼，她却反过来安慰我，说劳动最光荣。”
“有一年我执行任务，在雪地里埋伏了三天三夜，回来就发起高烧，人烧得都说胡话了。“
”部队卫生所离得远，大雪封山也去不了。”
“是她，就守在我床边，三天三夜没合眼。用雪水一遍遍给我擦身子降温，把干粮嚼碎了，一口一口喂给我。”
”我迷迷糊糊地醒过来，就看见她趴在床边睡着了，眼窝都陷下去了，人瘦了一大圈。可她手里，还死死攥着我的手。”
陈爷爷说到这里，声音哽咽了一下，才继续道。
“从那时候我就知道，她不是什么需要我保护的娇小姐，她是我陈铁军的命，是我的主心骨。没有她，我早就没命了。”
“我们这一辈子，没吵过几次架。”
“她脾气好，总让着我。”
“可我就见她跟我红过一次脸。”
”那次任务，我受了伤，瞒着没告诉她。“
“回来的时候，衣服上的血迹没洗干净，被她发现了。”
“她没哭也没闹，就那么红着眼睛看着我，一句话都不说。”
“我这辈子，天不怕地不怕，就怕她那么看着我。”
“从那以后，我再没敢瞒过她任何事。因为我知道，我们俩，早就活成了一个人。我疼，她也疼。”
直播间里，弹幕已经疯了。
【别说了，民政局我自己搬过来，你们原地结婚吧！哦不对，你们已经结婚五十年了……】
【这他妈是什么神仙爱情！我一个单身狗为什么要点开这个直播受这种酷刑！我哭得像个两百斤的孩子！】
【“我疼，她也疼。”这六个字，比所有“我爱你”加起来都重。】
陈爷爷终于说完，然后他抬起头，看着怀里的妻子。
“我总跟她说，我这辈子最大的运气，不是从战场上活下来，而是遇见了她。”
“我总想着，我得走在她前头。这样，她就不用经历一个人孤零零的苦了。我得把所有事都给她安排好，让她下辈子，还能漂漂亮亮的，无忧无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