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2
6
冰冷的审讯室里。
我坐在铁椅上，手铐还没解开。
警察暂时给我联系律师的机会。
我拿到手机。
第一个拨通的，是警局朋友老周的电话。
“老周，帮我个忙，陈漾发在网上的那段监控视频，你必须帮我鉴定！”
我的声音发颤，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急切。
“那视频肯定有问题，瑶瑶不是那样的孩子，一定是被剪辑过的！”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
老周的声音有些无奈。
“念念，我看过视频了，初步鉴定没发现剪辑痕迹。”
“不可能！”
我几乎是吼出来的，眼泪瞬间涌满眼眶。
“你再查！仔细查！一定是假的！陈漾他那么护着林倩，肯定有办法伪造视频！”
“我会再核实，你先冷静，配合警方调查。”
老周的话像一盆冷水，浇得我浑身发冷。
我挂了电话，瘫在椅背上。
脑子里全是监控里瑶瑶狰狞的模样，和她平时喂流浪猫时温柔的笑脸，怎么也重合不到一起。
就在这时，审讯室的门被推开。
陈漾冲了进来。
他头发凌乱，眼底布满红血丝。
一见到我，就抓住铁栏嘶吼。
“徐念念！解药呢？把解药交出来！”
我抬起头，看着他这副为了别人急红了眼的样子。
心里只剩刺骨的寒意。
“解药？可以。但你得先告诉我真相，瑶瑶到底是怎么死的？别再拿意外坠楼骗我！”
“没有什么真相！就是意外！”
陈漾的声音发紧，语气却非常坚定。
“瑶瑶在学校欺负林倩的女儿，被林倩批评后情绪激动，自己跑到天台掉下去的！你别再揪着不放了，赶紧把解药拿出来！”
“你撒谎！“瑶瑶胆子那么小，怎么会自己去天台？还有校医室的就诊记录，为什么会被抹除？你说啊！”
陈漾的脸色白了又青。
丝毫没有在乎瑶瑶的死活。
只是一味地朝我吼叫。
“林倩现在还在医院昏迷，医生说毒素已经扩散了，再没有解药，她就完了！”
“那是她活该！”我冷笑。
“你！”
陈漾气得浑身发抖。
突然，他像是想到了什么。
眼神变得阴鸷。
“徐念念，你以为你还有资格跟我谈条件？瑶瑶的骨灰，还在我手里。”
我的心猛地一沉：“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陈漾的声音带着残忍的平静，“如果你今天不把解药交出来，我就把瑶瑶找个没人知道的地方埋了。你这辈子，都别想再找到她，别想给她立碑，别想再看她一眼。”
“陈漾！你混蛋！那是你女儿！是你的亲生女儿！你怎么能拿她的骨灰威胁我！”
“我没办法！”陈漾的情绪也崩溃了，眼泪掉了下来，“林倩从小跟我一起长大，我不能让她死。”
我看着他，突然觉得无比陌生。
这个曾经说要一辈子护着我和瑶瑶的男人，现在居然为了杀人凶手，拿女儿的骨灰当筹码。
可我别无选择。
瑶瑶已经不在了。
她的骨灰，是我唯一的念想。
我不能让她死后孤孤单单的。
我闭上眼，眼泪顺着脸颊滑落，声音轻得像羽毛，却带着绝望的妥协：“解药在家里书架最上层，黑色的盒子里。”
陈漾听到答案，立刻转身。
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有。
我度过了一个难熬的夜晚，这时我突然想起来一个人，或许可以帮到我。
第二天，警察来通知我，说我可以走了。
我满心疑惑。
在外面等车的时候，我刷到了林倩的社交媒体。
7
她躺在病床上，脸色苍白，举着一张谅解书。
她的手臂上还留着被毒虫咬过的红痕。
配文：感谢大家关心，我已经没事了。只是没想到，昔日好友会因为误会，对我下此狠手。希望她能早日清醒，也希望瑶瑶在天之灵能安息。
下面的评论瞬间炸开了锅，全是对林倩的心疼和对我的谴责：
【林老师被这么折磨还能体谅对方，太善良了！】
【徐念念简直丧心病狂，自己女儿有错，还迁怒别人！】
【陈校长也不容易，每天要面对这样的妻子……】
我气得手机差点没拿稳。
到家后，陈漾却不在。
乐乐暂时被陈漾送去了亲戚家。
整个家里死一般的空荡与沉寂。
只有瑶瑶的骨灰盒被陈漾随意地丢在地上，旁边是几袋垃圾。
我小心翼翼地捧着它哭昏过去。
第二天一早，我是被手机持续不断的震动吵醒的。
费力地拿起手机。
屏幕上有几十个陌生来电和99+的短信轰炸。
我疑惑地滑开一条最新消息。
【有本事就别下楼，否则我就让你知道欺负林老师的后果！】
我掀开窗帘一角，就看到楼下聚集了好些人，不乏手拿棍棒的。
恐惧瞬间攫住了我。
我猛地拉上窗帘，背靠着冰冷的墙壁滑坐到地上。
手机还在疯狂弹出消息：
【你女儿死了是报应，谁让她欺负同学？你这种妈就该一起去死！】
恐惧过后，我只感到可笑。一群被杀人凶手蒙蔽的蠢货，早已成为了凶手手中的另一把刀。
随后，我收到了陈漾给我发的微信：
【念念，网上那些人的话我都看到了。我知道你现在肯定很后悔很愧疚，林倩那边已经原谅你了。有些事得长个记性，以后别再做了。】
【这段时间我得照顾林倩母女，你一个人好好在家待着，尽量不要出门。】
假惺惺。
我没有回复。
林倩的社交媒体又有新动态。
她晒了最近的伙食。
那些菜，全是陈漾的拿手好菜。
是从没为我和瑶瑶做过的。
当晚，陈漾回来拿东西时。
我正坐在沙发上，怀里抱着瑶瑶的骨灰盒，手指反复摩挲着盒面。
听到开门声，我深吸一口气。
努力压下喉咙口的哽咽和胸腔里翻涌的恨意。
抬起头，尽量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平静无波。
他进门后目光扫过我，又落在我怀里的骨灰盒上。
眼神复杂。
但很快又被漠然掩盖。
“我来拿一下换洗衣物。”
他声音低沉，没看我。
我站起身，把骨灰盒小心翼翼地放在旁边的矮柜上。
然后走到他面前。
“陈漾，之前我的所作所为，是有些偏激了。”
他猛地看向我，眼里满是惊讶，似乎没料到我会说出这样的话。
我避开他的目光。
看向窗外，声音轻了些：“瑶瑶已经走了，再怎么做也回不来了。我累了，我们离婚吧。看到你我就会想起瑶瑶，痛苦的还是我，所以我成全你跟林倩母女。”
他抿了抿唇，然后点了点头，低声道：“好。”
我能看出他眼底的情绪。
有激动、有解脱……还有一丝愧疚。
我的心疼得厉害。
却始终没表现出来。
陈漾走后，我望着那扇紧闭的门。
拨通了一个电话。
“沈屹，可以开始了。”
8
不久后，网上对于我的舆论戛然而止。
所有事情都好像翻篇一样，大家自然而然地回归到各自的生活轨道。
可只有我知道。
有些事，还没完。
一个月后，我前脚刚和陈漾办完手续，后脚就在咖啡厅跟沈屹碰面。
这个西装革履的男人，是业内有名的律师，也是我的多年好友。
我看着他，眼角不禁湿润。
沈屹见状，为我擦掉眼泪。
“不哭，一切就要结束了。”
“嗯。”
离婚时，陈漾将房子留给了我。
我坐在瑶瑶房间的地毯上，深吸了口气，打开社交媒体。
屏幕里“陈瑶坠楼真相还原”的标题亮得刺眼。
沈屹单膝跪在在我旁边。
“准备好了吗？”
我点了点头，深吸一口气，按下了“开始直播”的按钮。
刚开播，在线人数就从几百跳到了上万。
弹幕里瞬间挤满了人。
【是那个拿毒虫害人的徐念念？她又要干嘛？】
【不会又是来卖惨的吧？之前进了局子还没长记性啊！】
【这个标题，是什么意思，有反转？】
我没急着辩解。
而是郑重地做了一下自我介绍。
“我是徐念念，陈瑶的妈妈。今天开直播，不是想博同情，是想把我女儿遭受过的一切摊在大家面前。”
我的声音有点发颤，却尽量保持平稳。
“网上说瑶瑶是魔丸，说她欺负林倩的女儿，都是假的。真正被欺负的，是我的瑶瑶。”
说着，我拿起瑶瑶真正的日记。
是从陈漾车里找到的。
我强忍着眼泪，向镜头展示：
【6月15日，星期二，晴。薇薇把我的水杯推倒了，热水洒在我裤子上，好疼，我哭了，薇薇还笑着说我活该。我不敢告诉妈妈，怕妈妈担心。】
弹幕瞬间静了几秒，接着炸了锅。
【这字迹看着不像是伪造的！】
【怎么反过来了？】
【别是提前编好的吧？有证据吗？】
直播在线人数破十万。
我对着镜头展示沈屹托程序员朋友恢复的就诊记录，上面清晰地显示瑶瑶因被推倒撞伤头部，于6月25日就诊。
除夕之外，密密麻麻都是瑶瑶每天被欺负后去就诊的记录。
林倩带着她的女儿来了学校半年，我的瑶瑶就被欺负了半年！
尽管如此，弹幕里依旧是各种不相信的评论。
而我心里也还悬着一块石头。
就在这时，沈屹的手机响了。
他接起电话，眉头瞬间舒展开：“好，我们在瑶瑶房间，你们直接上来。”
挂了电话，他对我点头：“乐乐来了。”
门被推开。
乐乐怯生生地探进头，眼圈红红的。
我赶紧起身，把他拉到身边。
他却往后躲了躲，眼神里满是慌乱。
“乐乐，别怕，”我蹲下来，摸了摸他的头，“今天跟大家说真话，没人能再威胁你了。”
乐乐咬着唇，看了看镜头，声音带着哭腔：“我之前撒谎了，是姨夫让我这么做的！”
这话一出，弹幕瞬间安静下来。
我把手机支架调低。
让镜头对准乐乐，他深吸一口气。
“小姨，姨夫让我说谎的，明明是薇薇一直欺负瑶瑶，他却让我说是瑶瑶欺负薇薇，不然就不让我再去游乐园，也不给我买奥特曼卡片】
“姨夫还说，要是我敢说漏嘴，就把我送到乡下的爷爷家，再也不让我见小姨。我害怕，就照着他教的话说了……可瑶瑶妹妹明明很好，她还把她的草莓蛋糕分给我吃。”
他越说越委屈，最后放声哭了出来。
“我对不起瑶瑶妹妹，对不起小姨！那天我看见薇薇把瑶瑶拉上天台，我想跟上去，却被林老师拦住了，林老师让我回教室，自己却跟了上去。”
“后来我就听见瑶瑶妹妹的惨叫声，再后来，就看见救护车来了……”
乐乐的话像一颗炸雷，在直播间里炸开。
弹幕里的愤怒几乎要溢出屏幕：
【陈漾不是人！连小孩子都威胁！】
【林倩竟然这么恶毒！凶手不是她女儿就是她自己！】
【必须严惩！！】
我抱着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乐乐，心里又疼又恨。
就在这时，我的手机突然疯狂震动。
是陈漾发来的微信，一条接一条：
【徐念念，你让乐乐别说了！】
【我错了，我们私下解决，别再直播了！】
【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别毁了我和林倩！】
这时，沈屹把老周给的监控鉴定报告递过来。
我翻开报告，指着上面红色标注的AI换脸痕迹和陈漾找人换脸的聊天记录。
这是警方出具的鉴定报告，我展示给直播间里的观众。
弹幕滚动的更多了：
【卧槽！陈漾还是人吗？那是他亲生女儿啊！】
【林倩和陈漾也太恶心了！他们配教书育人吗！】
【之前错怪徐念念了，她太不容易了，女儿被欺负成这样！】
就在这时，门铃响了。
沈屹去开门，回来时身后跟着小宇和朵朵。
他们是前不久沈屹暗访学校时接触到的瑶瑶的同班同学。
我把两个孩子拉到身边。
小宇对着镜头鞠了一躬：“叔叔阿姨们，瑶瑶是个好女孩，她还帮我捡过掉在地上的橡皮。”
“林老师和陈校长不让我们说实话，只让我们说不知道，不然就说我们是坏孩子，不让我们见到爸爸妈妈了。”
朵朵也跟着点头，把自己画的“瑶瑶和小猫”举起来：“这是我画的瑶瑶，她总给流浪猫喂罐头，是个很温暖的小朋友，但薇薇总是欺负她，也不让我们跟她玩，不然就告诉林老师。”
孩子们的话说完，弹幕里全是“心疼瑶瑶”“支持徐念念讨公道”的留言。
突然，门外传来急促的敲门声。
还有男女焦急的对话声。
我知道，是陈漾和林倩。
“念念，你开门啊！你开门！”
“念念，薇薇她还小，我不能坐牢啊！这样，我给你道歉好不好，我给你道歉！你原谅我好不好！”
话音刚落，沈屹的手机响了，是老周打来的。
他接完电话，对着我比了个“OK”的手势。
我立即拿着手机把镜头翻转。
沈屹打开门。
只见老周和其余警察把陈漾和林倩双双按住，并戴上手铐。
9
庭审当天，林倩哭着向我忏悔：“徐念念，我真的不是故意害死你女儿的！”
我眼里满是冰冷：“那天在天台上，究竟发生了什么。”
林倩抹了把眼泪，“我跟过去时，看到薇薇正扯着陈瑶的头发，陈瑶嘴里说着她不会再一位地隐忍下去了，反手也扯住了薇薇的头发。”
“我一时心急，上前拉开了两个孩子，推了一下陈瑶，没注意到她就站在天台边上……”
我没有多大的反应，因为我的心已经痛到麻木了，眼泪也已经流干了。
另一边的陈漾，短短几天憔悴了许多，看着我开口。
“对不起念念，是我一时糊涂，林倩哭着找上我时，我心软了，所以才故意隐藏证据。”
“我错的离谱。”
我看着眼前这个男人，自从林倩离婚带着她女儿回国，他就好像是变了个人似的。
先是执意将林倩安排进学校当老师，还是女儿瑶瑶的班级，又将林倩的女儿安排进了学校。
我反对过，可他只有一句话：“林倩从小跟我一起长大，最是喜欢孩子了，你别这么小心眼。”
真可笑，他亲手害死了自己的女儿，他是帮凶。
我眼中不带任何温度，冷漠地看着他：“你不配当瑶瑶的父亲。”
最终，林倩被判了无期徒刑，陈漾伪造证据隐瞒事实背叛了八年有期徒刑。
林倩的女儿被送回了林倩前夫家。
判决结果下来的那天，我在瑶瑶的墓前放了她最喜欢的糖果和蛋糕。
又给她看了她曾经投喂的小猫咪最近的照片。
我轻轻抚摸着瑶瑶的照片。
“宝贝，你放心，你是天使，会去往天堂。而那两个魔鬼是要下地狱的。所以，你不用担心会碰见他们。”
我在墓园坐了一下午。
接近黄昏的时候，沈屹开车来接我。
“谢谢你帮我辩护，让警方和相关部门只对我进行了批评教育，并未有实质性处罚。”
风有些凉。
他把外套披在我身上。
“我只希望你能够向前看。”
是啊，人总是得向前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