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5
姜凝不可置信的看着面前的一幕,紧接着就是质问我。
“林辰,你在搞什么把戏?”
“你不仅诅咒我妈,现在居然还找人过来演戏陷害阿越!”
“他只不过是开车技术不好,没有及时踩刹车而已。”
我看着还在为秦越极力辩解的姜凝,只觉得她要么被秦越下了降头,要么智商返祖了。
警察顺着姜凝的视线看到被打的遍体鳞伤的我,询问道:
“这里有人寻衅滋事?”
“怎么把你打成了这样?”
小黑几个人丝毫不把警察放在眼里,他们听到姜凝的话也觉得警察是我找过来的演员。
“是我们打的又怎么样?”
“林辰给了你们两个多少钱陪他演这场戏?我们给双倍,你俩去再把他打一顿!”
我看着嚣张的几人笑了,他们怎么这么自信,连警察和演员都分不出来吗?
我直接走过去,指着那几个打我的人说:
“警察同志,我要报警。”
“我一过来他们就动手打我,还说是他们越哥吩咐的。”
姜凝急了,一下把我扯开。
“我说林辰,差不多就得了,你还演上瘾了?”
下一秒两个警察直接把秦越给拷住了。
“这位女士,你身边这个人是故意撞别人车,导致姜月红女士不治身亡。”
“属于故意杀人未遂以及间接致人死亡,你还在维护他,你是想摊上包庇的罪名吗?”
说完直接带着小黑几人以及秦越上警车。
留下姜凝一脸的混乱。
灵车司机问把棺材放在哪里。
姜凝堵着车不让他放。
“你还有完没完了林辰!”
“你就非得给我找不痛快吗?”
“我妈明明就在家好好的,阿越说今天一早他还去我家里看她了呢!”
“你再这样你信不信我告你造谣!”
我看着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姜凝,不想再跟她废话。
直接让灵车司机把棺材给她放在了门口,这是她亲妈,她爱要不要!
棺材是透明的水晶棺,在外面都能看见里面人的脸。
放下的一瞬间,姜凝吵吵嚷嚷的声音立马消停了。
她瞪大双眼,喃喃自语道:
“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怎么可能真是我妈!”
“明明我离开家的时候还好好的,她怎么会出事呢?”
她吓得站不住,直接倒在了棺材旁边的地上。
听见她说走之前还好好的,我忍不住质问她:
“自从你离开家之后,你都几天没回去看过你妈了?”
“你整天和秦越在一起,怕是连你妈这个人都忘了!”
说完我不再理会她,转身和警察一起去警局做笔录。
转身的一瞬间,我听见姜凝在棺材旁边嚎啕大哭。
6
秦越的罪行证据确凿,最终被判了十年有期徒刑。
姜凝在法庭上知道真相的那一刻崩溃了,她那么相信秦越,结果秦越害死了她妈。
甚至还撒谎,差点让她连给她妈收尸的机会都没有!
秦越被法警带下去的时候,那张总是带着虚伪得意的脸,彻底垮了,灰败得像一团用过的抹布。
十年。
这个数字落在法庭肃穆的空气里,带着一种冰冷的回响。
我坐在旁听席,心里没有预想中的狂喜,只有一片死寂的平静。
像是经过了一场耗尽所有力气的长途跋涉,终于到了终点,却发现终点除了荒芜,什么也没有。
旁边的姜凝,在法官宣判的那一刻,身体猛地一颤,像是被无形的重锤击中。
她之前一直挺直的背脊瞬间垮塌下去,双手死死捂住脸,压抑的、破碎的呜咽声从指缝里漏出来,越来越大,最后变成了绝望的嚎啕。
“对不起,妈都是我的错,是我错信了人害了你!”
她语无伦次,声音嘶哑,充满了无法置信和彻骨的痛苦。
她那么相信秦越,毫无保留,甚至一次次为了他推开我,伤害我。
结果,就是这个她护得跟眼珠子一样的人,亲手害死了她的母亲,甚至用谎言剥夺了她母亲最后一线生机,连收尸的机会都差点抹掉。
我看着她崩溃的样子,曾经会为她心疼、为她焦急的那部分自己,仿佛已经在那场车祸里,在抢救室外,在她选择奔向秦越而抛弃我和她母亲时,就彻底死去了。
现在,只剩下麻木。
庭审结束,人群开始散去。
姜凝猛地站起身,跌跌撞撞地朝我扑过来,抓住我的胳膊,力气大得指甲几乎要掐进我肉里。
“林辰……林辰你告诉我,这不是真的!是假的,对不对?”
“阿越他怎么会……他怎么可能……”
她脸上眼泪鼻涕糊成一团,眼神涣散,寻求着最后一点自欺欺人的可能。
我一点点,用力地掰开她的手指。
她的皮肤很凉,带着冷汗的黏腻。
“证据确凿,法官已经宣判了。”
我的声音平直得没有一丝起伏。
“你亲眼所见,亲耳所闻。”
“可我……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啊!”
她哭喊着。
“我被他骗了!我被他蒙蔽了!”
“林辰,你相信我,我不是故意的……如果我早知道,我怎么会……那是我妈啊!”
她顺着我的力道滑跪在地上,抱住我的腿,像是抓住最后一根浮木。
“原谅我,林辰,你原谅我好不好?”
“我知道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是我蠢,是我瞎,是我害死了我妈……”
她痛哭流涕,一遍遍重复着忏悔和自责。
若是以前,我大概会心软,会蹲下身安慰她,告诉她不是她的错。
但现在,我不会了。
我低头看着她,这个我曾深爱过、计划共度一生的女人,心里只有一片冰冷的荒芜。
她的眼泪,她的忏悔,再也无法在我心里激起半点涟漪。
“原谅你?”
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冷得像冰,
“原谅你什么?原谅你一次次选择他?原谅你在生死关头抛下我和你母亲?”
“还是原谅你直到现在,才肯睁开眼看清楚?”
“姜凝,你母亲的死,秦越是凶手。”
我顿了顿,每一个字都像淬了冰。
“而你,是他的帮凶。”
她猛地抬头,脸上血色尽失,瞳孔因震惊和痛苦而剧烈收缩。
“不……我不是……我不是!”
她尖声否认。
“是不是,你自己心里最清楚。”
我甩开她的手,不再看她惨白的脸。
“我们之间,早在你跟着那辆救护车离开的时候,就彻底结束了。”
“谈原谅?太可笑了。”
我说完,转身就走,不再理会身后她撕心裂肺的哭喊。
每一步都踩在法庭光洁的地板上,发出空旷的回音,也像是在彻底走出那段不堪回首的过去。
后来,我从一些渠道断断续续听到一些关于秦越在监狱里的消息。
他那种人,进了那种地方,日子怎么可能好过。
听说他因为那副虚伪懦弱又欠揍的样子,惹上了里面几个真正的狠角色,被折磨得死去活来,据说还进了几次医院。
他大概终于想起了姜凝这根最后的稻草,千方百计托人带话。
甚至写信,苦苦哀求姜凝,让她给他写谅解书,哪怕能让他减刑一年半载也好。
但姜凝没有。
据说她收到那些求救信时,看都没看就直接撕得粉碎。
她恨透了秦越,或许,更恨透了那个盲目信任秦越、导致母亲惨死的自己。
她差点就和杀母凶手步入婚姻殿堂,这个事实无时无刻不在啃噬着她。
谅解书?
她只怕恨不得秦越把牢底坐穿。
有时深夜里,我也会想起姜姨。
那个总是很温柔,对我很好的长辈。
最终竟以那样遗憾的方式离开,而间接造成这一切的,还有她一直宠爱的女儿。
想到这里,那点对姜凝残存的、因为时间而泛起的微弱波澜,也会立刻沉寂下去。
我的心死了,在她做出选择的那一刻就死了。
对她,我不可能原谅。
7
日子仿佛恢复了平静,但我知道,有些东西彻底改变了。
我换了工作,尽量让自己忙碌起来,试图用疲惫淹没那些不时窜出来的痛苦回忆。
直到那天晚上,门铃像发疯一样响个不停。
我打开门,外面站着姜凝。
她瘦了很多,眼窝深陷,脸色苍白,浑身散发着酒气,眼睛里却燃烧着一种异样的、近乎偏执的光。
“林辰……”
她一开口,眼泪就掉了下来。
“我知道了,我都知道了!”
我皱眉,想关门。
“很晚了,你喝多了,回去吧。”
她却用手死死扒住门框,不管不顾地喊:
“我知道你之前准备跟我求婚!戒指……对不对?”
“你买了戒指!就在我们三周年纪念日那天!是不是?”
我心脏像是被针扎了一下,钝痛一闪而过。
这件事,我从未对任何人说起过。
戒指在那场车祸后就被我扔进了护城河,沉入了淤泥。
她是从哪里知道的?
也许是之前帮我准备惊喜的朋友说漏了嘴,也许是她收拾姜姨遗物时发现了什么线索,都不重要了。
“都过去了。”
我冷声道。
“没有过去!没有!”
她激动起来,泪水淌了满脸。
“林辰,是我眼瞎!是我蠢!”
“我被秦越那个畜生蒙骗了!我现在才知道谁才是真正对我好的人!”
“我错了,我真的知错了!”
“我们再重新开始,好不好?求你,再给我一次机会……”
她说着,就要往屋里挤。
“重新开始?”
我几乎要冷笑出声。
“姜凝,在你妈葬礼都没办完的时候,你就急着跟秦越办婚礼。”
“现在你告诉我重新开始?你觉得可能吗?”
我用身体挡住门,毫不留情地推开她。
“我们之间早就完了。”
“在你心里,我永远比不上秦越重要,以前是,现在你只是没了选择才回头找我。”
“我不需要这种退而求其次的施舍。”
“不是的!不是的!”
她哭喊着。
“我是真的知道错了!我爱你啊林辰!”
“你的爱,太廉价,也太可怕了。”
我看着她,眼神里没有半分温度。
“请你离开,不要再来打扰我的生活。”
我用力关上门,将她绝望的哭喊和拍门声隔绝在外。
背靠着冰冷的门板,我深吸一口气,心里只有厌烦和疲惫。
她永远只活在自己的情绪和后悔里,从不会真正考虑别人的感受。
我以为这样坚决的拒绝能让她清醒。
但我低估了她的偏执,或者说,她破罐破摔的疯狂。
几天后,我接到好几个朋友发来的链接,点开一看,竟是姜凝在某直播平台的直播画面。
她穿着一条白色的裙子,素面朝天,眼睛红肿,对着镜头哭得梨花带雨。
她哽咽着诉说着自己的“深情”和“悔恨”,说如何失去后才懂得珍惜,说如何发现前男友曾经多么用心地准备向她求婚,而她却被小人蒙蔽,错过了全世界最好的男人。
她说她愿意用一切来弥补,愿意放下所有尊严。
然后,在无数围观观众的注视下,她拿出了一个简陋的戒指盒,对着镜头,喊出了我的名字。
“林辰,我知道你一定能看到。”
“对不起,我知道我伤害了你。”
“但我真的不能没有你!求你回来好不好?”
“我向你求婚!”
“我会用一辈子来补偿你!求你给我一个答案!”
直播弹幕里瞬间炸开了锅。
不明真相的网友们被这出“痴情女追爱”的大戏感动得稀里哗啦。
纷纷刷屏
“泪目”
“答应她”
“好深情啊”
“这样的女孩哪里找”
“男人快出来回应”
很快,痴情女直播求婚前男友的话题甚至爬上了社交平台的热搜榜尾巴。
我的社交账号瞬间被无数陌生网友攻陷,全是催促我、要求我出来回应、答应和她在一起的留言。
好像我不答应,就成了十恶不赦、冷酷无情的罪人。
那一刻,我感到的不是感动,而是巨大的荒谬和被绑架的愤怒。
她又一次,用自己的方式,把我推到了风口浪尖,完全不顾这会不会对我造成困扰。
她只是想用舆论逼我就范。
看着屏幕上她那张哭泣的脸,我仅剩的最后一点耐心也消耗殆尽了。
我登录了那个几乎不用的账号,没有私信她,而是直接发了一条公开的动态。
我没有多余的情绪宣泄,只是用最平静、最陈述事实的语气,将整个过程写了出来。
秦越的所谓“三重考验”如何一次次危及我的生命,姜凝如何一次次偏袒。
车祸那天,她如何抛下我和她生命垂危的母亲,选择先送秦越去医院。
她母亲如何因为延误救治而去世。
她如何在母亲尸骨未寒时与凶手秦越筹备婚礼。
以及秦越最终被判刑十年。
我没有添油加醋,只是把血淋淋的事实摊开在了所有人面前。
小作文发出去的那一刻,互联网的舆论风向瞬间逆转。
刚才还在刷“泪目,答应她”的人,立刻调转枪口,震惊于这巨大的反转。
同情和支持迅速变成了被欺骗的愤怒和对姜凝的指责。
“我的天!原来是这么回事!”
“这女的有病吧?帮凶干弟弟害死自己亲妈?”
“之前差点和杀母仇人结婚?现在又来道德绑架前男友?”
“吐了,刚才我还同情她,浪费老子感情!”
“这男的好惨,快跑啊!”
姜凝那场精心策划、试图用舆论逼我低头的痴情求婚,成了天大的笑话。
最后一步棋,烂得彻彻底底。
她的直播账号很快被冲垮,充满了质疑和骂声。
我给她发了最后一条信息,只有一句话:
“不要再以任何形式纠缠我。否则,我会以骚扰罪起诉你。”
之后,她那边终于彻底沉寂了下去。
8
那场闹剧之后,我感到一种从内到外的疲惫。
这座城市充满了令人窒息的回忆。
我决定离开。
我辞了工作,处理了房产,选择了一座遥远的南方沿海城市。
这里气候湿润,阳光充足,没有人认识我,没有人知道我的过去。
新生活节奏缓慢而平静。
我找到了一份不错的工作,开始尝试着真正放下过去。
几年后,我遇到了一个温和善良的女人,她不那么激烈,情绪稳定,懂得尊重和体谅。
我们交往了两年,顺其自然地结婚,有了一个可爱的女儿。
生活被工作、家庭、孩子的琐碎填满,虽然平淡,却安稳踏实。
曾经的伤痛被时间慢慢覆盖,虽然疤痕还在,但不再疼痛。
姜凝,以及和她有关的一切,都渐渐模糊,变成了几乎被遗忘的前尘往事。
女儿五岁那年,我们计划了一次长途旅行,目的地是西藏。
妻子一直向往那里的纯净和辽阔,我也想带女儿看看不一样的天地。
我们沿着青藏公路自驾,蓝天白云,雪山草原,风景壮美得让人心胸开阔。
那天,我们路过一个不知名的垭口,远处是连绵的雪山,经幡在风中猎猎作响。
妻子带着女儿在路边拍照,我靠在车边,看着远处蜿蜒的路上,有几个磕长头的朝圣者,一步一步,用身体丈量着大地。他们的虔诚和坚持,让人动容。
我的目光无意识地扫过其中一個身影。
那人穿着藏民常见的旧袍子,浑身尘土,额头因为长期磕头结着厚厚的茧,甚至有些破皮。
皮肤黝黑粗糙,看上去和其他的朝圣者并无不同。
但不知怎么,我的心跳忽然漏了一拍。
那张脸,尽管被风霜烈日侵蚀得变了模样,憔悴苍老了许多,但我还是认了出来。
是姜凝。
她的眼神变了,不再是过去那种任性、偏执或者疯狂,而是是一种近乎虚无的平静,空洞地望着前方,仿佛除了脚下的路和遥远的目的地,世间再无他物。
她的身边,跟着一只脏兮兮但看起来很忠实的土狗,安静地陪着她一步步前行。
她似乎完全没有注意到路边停着的车辆和游客,只是专注地、机械地重复着起身、匍匐、磕头的动作,一步步向前。
我站在原地,没有上前,也没有叫她的名字。
只是静静地看着那个身影,在苍茫的天地间,显得那么渺小,又那么执拗。
那一刻,我明白了。
她是在用这种方式,赎罪。
用肉体的苦行,磨砺精神,向她死去的母亲忏悔,向她那段荒唐的过去告别,或许,也在向被她深深伤害过的我,无声地道歉。
她选择用这种方式,折磨自己,放逐自己,了此残生。
妻子拉着女儿的手走过来,顺着我的目光看去,好奇地问:
“看什么呢?那么出神。”
我收回目光,心中最后一点波澜也归于平静。
我揽过妻子的肩膀,亲了亲女儿的头顶。
“没什么,”我说,“看到一个朝圣的人而已。”
我们上了车,发动引擎,继续向前驶去。
后视镜里,那个磕长头的身影越来越小,最终消失在飞扬的尘土和耀眼的阳光里,融入了那片雪域高原,仿佛从未出现过。
我的未来在前方,而她的赎罪之路,还在脚下。
我们终究,走向了截然不同的结局。
车窗外的蓝天,辽阔得像能包容一切罪与罚,苦与痛。
而我们,都只是其中的一粒微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