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在坑洼的土路上颠簸,陆憬琛死死攥着方向盘,指节因用力而泛白。仪表盘的光映在他脸上,将下颌线的冷硬切割得愈发锋利。
手机屏幕还亮着,陈默发来的照片像烙铁一样烫眼。苏彧婳脸上的巴掌印红得刺眼,那双总是带着倔强的眼睛此刻盛满恐惧,却死死咬着唇,不肯落下一滴泪——那副模样,比哭出来更让他心疼。
“该死!”陆憬琛低骂一声,猛踩油门。越野车如离弦之箭,冲破暮色,朝着导航上标记的废弃厂房冲去。
林薇的电话再次打来,背景音里夹杂着警笛的呼啸:“陆总,我们查到陈默是被同伙保释出来的,那名护士已经被控制了,供出了厂房的位置!警方十分钟后就能到,您千万别冲动,等我们……”
“来不及了。”陆憬琛打断她,声音冷得像冰,“告诉他们,守住外围,不许任何人进来。”
挂了电话,他从副驾储物格里摸出一把折叠刀,刀刃弹出时发出“咔”的轻响,在昏暗的车厢里闪着寒光。
他不能等。陈默已经疯了,多等一秒,苏彧婳就多一分危险。
废弃厂房的铁门锈迹斑斑,陆憬琛一脚踹开车锁,刺耳的金属摩擦声划破寂静。他握着刀,一步步走进厂房,靴底踩在碎石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陆憬琛,你果然来了。”陈默的声音从阴影里传来,带着病态的兴奋。
厂房中央的灯泡忽明忽暗,苏彧婳被绑在铁架上,嘴里塞着布条,看到陆憬琛进来,眼睛猛地睁大,拼命摇头,喉咙里发出“呜呜”的声音,像是在阻止他靠近。
陆憬琛的心脏像被一只手攥紧,他停下脚步,目光冷冽地看向陈默:“放了她,你要什么我都给你。”
“我要什么?”陈默突然笑了,笑得癫狂,“我要你身败名裂!要你尝尝我当年的滋味!”他手里把玩着一把生锈的钢管,一步步走向陆憬琛,“你以为我不知道吗?你早就爱上这丫头了!当年你为了陈兰的设计稿对我赶尽杀绝,现在我就要让你眼睁睁看着她……”
话音未落,陆憬琛突然动了。
他像猎豹一样扑过去,折叠刀的寒光直逼陈默面门。陈默显然没料到他敢直接动手,慌忙举钢管去挡,“当”的一声脆响,火花四溅。
苏彧婳吓得闭上眼,再睁开时,两人已经缠斗在一起。陆憬琛左臂的伤口裂开了,鲜血浸透绷带,染红了黑色的衬衫,却丝毫没有影响他的动作。他下手又快又狠,每一击都冲着陈默的要害,眼底的狠戾看得人头皮发麻。
陈默毕竟是亡命之徒,常年混迹街头,打架的路数野得很。他避开陆憬琛的刀锋,钢管带着风声砸向他的后背。陆憬琛闷哼一声,踉跄了两步,反手一刀划在陈默的胳膊上。
“啊!”陈默惨叫一声,看着胳膊上的血口子,眼神变得更加疯狂,“你找死!”
他扔掉钢管,从怀里掏出一把匕首,红着眼朝陆憬琛扑去。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苏彧婳突然用力挣扎起来。绑住她的麻绳本就有些松动,她拼尽全力扭动,手腕被勒出深深的红痕,终于挣脱了束缚。
“陆憬琛!小心!”她扯掉嘴里的布条,声音嘶哑地喊道。
陆憬琛听到声音,侧身避开陈默的匕首,反手将他按在地上。折叠刀抵住他的喉咙,眼神冷得像淬了冰:“说!是谁让你这么做的!”
陈默喘着粗气,脸上却露出诡异的笑:“你以为……只有我想让你死吗?陆憬琛,你挡了太多人的路……”
话音未落,他突然猛地一挣,竟朝着刀刃撞了过去!
陆憬琛没料到他会如此决绝,下意识地想收刀,却已经晚了。刀刃划破皮肤的声音清晰可闻,陈默的身体软软地倒下去,眼睛却死死盯着陆憬琛,嘴角还挂着解脱般的笑。
“不……”苏彧婳捂住嘴,浑身都在发抖。
陆憬琛站起身,看着地上的血迹,眉头紧锁。他不是第一次见血,却从未像此刻这般恶心。
警笛声由远及近,很快包围了厂房。警察冲进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景象:陆憬琛站在血泊边,手里握着刀,苏彧婳瘫坐在地上,脸色惨白。
“不许动!放下武器!”警察举着枪喊道。
陆憬琛缓缓放下刀,对领头的警察说:“人是我杀的,但他是自寻死路。”
“陆总,您没事吧?”林薇也跟着跑进来,看到眼前的情景,脸色瞬间变了,“这其中一定有误会,我……”
“别解释了。”陆憬琛打断她,目光转向苏彧婳,声音放柔了些,“你没事吧?有没有受伤?”
苏彧婳看着他胳膊上渗血的绷带,又看了看地上的尸体,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摇着头说不出话。
警察上前铐住陆憬琛的手腕,冰冷的金属触感让他皱了皱眉,却没有反抗。路过苏彧婳身边时,他停下脚步,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说:“别怕,等我出来。”
警车呼啸而去,带走了陆憬琛,也带走了厂房里最后一丝温度。苏彧婳被警察带去做笔录,她坐在冰冷的审讯室里,一遍遍重复着事情的经过,可脑子里乱糟糟的,全是陆憬琛挡在她身前的背影,和他最后那句“等我出来”。
他为什么要做到这种地步?
如果只是为了赎罪,他大可以等警察来,没必要以身犯险。如果只是一场交易,他何必为了她,把自己送进监狱?
那些被她刻意忽略的细节,此刻像潮水般涌来:老宅里他不动声色的维护,深夜里留在餐桌上的热粥,看到她设计稿时眼里一闪而过的惊艳,还有……签婚前协议时,他看着她的眼神,似乎并不全是冷漠。
“苏小姐?苏小姐?”警察的声音将她拉回现实,“你还好吗?需要休息一下吗?”
苏彧婳摇了摇头,擦掉眼泪:“我没事。我可以再确认一遍,陈默是自杀的,陆憬琛是为了救我才和他动手的。”
做完笔录出来时,天已经亮了。林薇在外面等她,眼下带着浓重的青黑:“苏小姐,您先上车休息。陆总的事情我会处理,您别担心。”
“他会怎么样?”苏彧婳的声音还在发颤。
“故意杀人罪,最少也要判十年。”林薇的声音很沉,“但我们会找到证据证明他是正当防卫,陆氏的律师团已经在准备了。”
苏彧婳沉默了。她不懂法律,但也知道,在那种情况下,“正当防卫”四个字有多难界定。
回到云顶庄园时,别墅里空荡荡的。张妈不在,餐桌上的早餐已经凉透了,阳光透过落地窗洒进来,在地板上投下长长的影子,却照不进那片死寂的空旷。
苏彧婳走到陆憬琛的书房前,犹豫了很久,还是推开了门。
书房很大,书架上摆满了商业和设计类的书籍,角落里放着一个画架,上面蒙着白布。她走过去,轻轻掀开白布——
画架上是一幅未完成的设计稿,主体是一条项链,用细碎的蓝宝石勾勒出星轨的形状,吊坠是两只交缠的银色兔子,一只成年,一只幼崽。
设计稿的右下角,有两个小字:“砚赠”。
苏彧婳的心脏猛地一缩。她认得这个笔迹,和母亲日记本上的字迹一模一样。
画架旁边的抽屉里,放着一个旧相册。她颤抖着手翻开,里面全是母亲年轻时的照片,有在画室里作画的,有和一个陌生男人的合影——那个男人的眉眼,竟和陆憬琛有几分相似。
最后一页,夹着一张泛黄的便签,上面是母亲的字迹:
“小憬说,等他站稳脚跟,就帮我举办个人展。他还说,喜欢我设计的兔子吊坠,等我有了女儿,就送她一个。”
小憬……
苏彧婳捂住嘴,眼泪汹涌而出。
原来他们早就认识。原来母亲不是讨厌珠宝设计,而是被迫放弃。原来陆憬琛的愧疚里,藏着这么多年的惦念。原来那场看似荒唐的交易,从一开始就不是交易。
她想起陆憬琛手臂上的伤口,想起他挡在她身前的背影,想起他说“等我出来”时的眼神……那些被她误解为算计的温柔,那些被她忽略的心动瞬间,此刻像针一样扎在心上,密密麻麻地疼。
手机突然响了,是医院打来的。
“苏小姐,您母亲醒了,她说有很重要的事情要见您,还提到了……陆先生。”
苏彧婳挂了电话,抓起车钥匙就往外跑。她现在必须知道所有真相,必须救陆憬琛出来。
ICU病房外,陈兰靠在床头,脸色依旧苍白,眼神却异常清明。看到苏彧婳进来,她招了招手,示意她靠近些。
“婳婳,妈对不起你。”陈兰的声音很轻,带着愧疚,“很多事情,妈瞒了你太久。”
“妈,您别说了,先养好身体。”苏彧婳握住母亲的手。
“不,必须说。”陈兰摇摇头,目光落在窗外,仿佛回到了二十年前,“我和你陆叔叔……哦不,那时候他还是个学生,我们是在设计学院认识的。他是陆家长孙,却被家族排挤,过得很不容易。我们一起搞设计,他说要帮我实现梦想……”
“后来呢?”苏彧婳追问。
“后来陈默背叛了我,把设计稿卖给了对手。”陈兰的声音哽咽了,“为了不让你受牵连,我带着你跑了。我以为他会恨我,会忘了我……直到半年前,他找到医院,说要帮我治病,说要照顾你……我才知道,他从来没忘。”
“他为什么要和我结婚?”
“因为他怕直接照顾我们,你会有负担。”陈兰叹了口气,“那孩子,总是这样,什么都自己扛着。他说你像我,一样倔强,一样不肯轻易接受别人的好。他想以丈夫的身份保护你,却没想到……”
苏彧婳的眼泪掉得更凶了。原来所有的误会,都源于他笨拙的温柔。原来那场看似冰冷的交易,藏着他小心翼翼的守护。
“妈,我要去救他。”苏彧婳站起身,眼神变得坚定,“我要告诉他,我不是来赎罪的,我……”
她的话没说完,手机突然收到一条林薇发来的短信,只有短短几个字:
“陆总被转移了,找不到人。”
苏彧婳的心脏骤然停跳。
转移?为什么会突然转移?是谁干的?
她猛地想起陈默临死前的话:“你以为只有我想让你死吗?你挡了太多人的路……”
难道除了陈默,还有别人想害陆憬琛?
苏彧婳看着窗外刺眼的阳光,突然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升起。陆憬琛身陷囹圄,而她,仿佛一下子掉进了一个更深的漩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