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关系的。”
陈榆的声音很低，却异常清晰，带着一种近乎献祭般的平静。
“是你的话，被骗也没关系，被你玩弄也没关系……只要是你。”
这句话像一道无声的惊雷，在寂静的街角轰然炸响。
叶柠彻底愣住了。
她抓着陈榆肩膀的手指不自觉地收紧，连指节都泛了白。
“陈榆。”
叶柠的声音冷得像冰，眼神锐利如刀，带着强烈的审视和一丝动摇。
“你是真的傻，还是故意这么说的？”
她猛地用力，将靠在墙边的陈榆更狠地按在冰冷的墙壁上。
“你有这么喜欢我？喜欢到被我玩弄也没关系？嗯？”
她身体前倾，气息灼热，“我不相信会有人无条件的对一个人好，你想要什么？想跟我在一起？还是……想睡我？”
震惊、荒谬充斥了叶柠的心，这是第一次有人这么不计代价的想对她好。
她不太相信有这样的感情，太虚假了。
“我没有！”
陈榆像是被叶柠的话狠狠刺伤，猛地抬头，声音因羞耻和急切而尖锐。
“我没有那样的想法！真的没有！”
他拼命摇头，眼神是纯粹的恐慌和被误解的痛苦，“我…我只是……”
“只是什么？”
叶柠厉声打断，不给他喘息之机。
她空出的手猛地伸向他额头，粗暴地将他额前那总是遮住眼睛的头发向上掀开！
突如其来的光亮让陈榆极度不适，他本能地紧闭双眼，头用力后仰想要躲开这刺目的光线和叶柠灼人的目光。
“不准躲！”
叶柠喝道，按住他肩膀的手更用力，抓着他头发的手固定住他的脑袋，“看着我！”
陈榆被迫睁开了眼睛。
生理性的水光瞬间弥漫，在路灯直射下，那双总是躲闪的眼睛，此刻湿漉漉地盛满了无处可逃的痛苦、脆弱，以及……一种叶柠从未见过的决绝。
他被迫迎上叶柠燃烧着怒火和审视的眼睛，眼神不再闪躲，而是带着孤注一掷的勇气，直直地回望着她。
叶柠的脸近在咫尺。
她能看到他眼中自己清晰的倒影，也能看到他瞳孔深处那翻涌的，几乎要将他淹没的浓烈情感。
“说！”
叶柠用命令般的口吻对着陈榆道，“看着我的眼睛说！你真的这么喜欢我吗？”
陈榆的身体剧烈颤抖，但没有低头。
叶柠抓着他的头发，迫使他维持着艰难却坚定的对视。
泪水滑落，他没有闭眼。
时间凝固。
叶柠清晰地看见他眼中燃起不顾一切的火焰，带着焚毁自我的决绝。
他喉结滚动，吞咽着恐惧与怯懦。
破碎的气音后，他用尽全力，沙哑却清晰地嘶吼出声：
“是……我喜欢你！”
声音撕裂，字字滚烫。
“我喜欢你……叶柠……”
他重复着，声音渐低却更沉，泪水汹涌，带着痛苦与解脱。
“……是真的……很喜欢……”
他眼神空茫又释然，所有伪装崩塌，只剩卑微而赤裸的真心。
“……喜欢到……被你怎样……都没关系……只要是你……”
空气死寂。
叶柠的手僵住，松开了钳制。
发丝垂落，遮不住他泪眼朦胧却明亮的双眼。
她看着他起伏的胸膛、脸上的泪痕、眼中浓烈到令她心惊的喜欢。
那喜欢沉重无比。
“……喜欢……我什么？”
叶柠声音干涩的问。
“你的喜欢来得也太莫名其妙了。我们才认识多久？你又了解我多少？你看到的，不过是我想让你看到的，或者是你自己想象出来的。”
她实在无法理解这种近乎自毁式的感情。
陈榆背靠在墙上，身体还因为激动而微微发抖。
“我……”
他吸了吸鼻子，声音沙哑，带着浓重的鼻音，却努力地想要表达。
“我……很羡慕你，叶柠……真的……很羡慕……”
这句话似乎是他所有情感的起点。
叶柠愣住了。
羡慕？这个词完全出乎她的意料。
陈榆的目光透过泪光，落在叶柠身上，仿佛在描绘一个遥不可及的幻影。
“最开始……是在酒吧里……听到你唱歌……”
他陷入回忆，声音飘忽起来。
“你站在台上的样子……真的很迷人……好像所有的光都在你身上……你唱的歌……有时候很倔，有时候很冷……但……都那么有力量……好像什么都不怕……”
他的眼神充满了纯粹的向往，“我……我就坐在最暗的角落里看着……像看另一个世界……”
他顿了顿，声音更低，却更清晰了一些：“后来……后来有机会和你接触……我……”
他鼓起勇气，直视着叶柠审视的眼睛，尽管那目光让他如芒在背。
“……我看到了更多你的样子……你说话那么直接，不高兴就骂，生气了就怼回去……受了委屈，一定会想办法讨回来……你……你从来不会像我这样，只会缩着，只会躲……”
他的语气里充满了对自己的厌弃和对叶柠的羡慕。
“你那么……有勇气……那么……有力量……像野草一样，石头压着也能从缝里钻出来……像……像烧不尽的火……”
他的声音哽咽了，带着浓烈的情感。
“你身上……有好多……好多我羡慕得要死……却永远也学不会、得不到的东西……你的性格，你的脾气，你在台上闪闪发光的样子……你的一切……”
他抬起手，胡乱抹了一把脸上的泪，声音带着一种近乎卑微的坦诚：
“或者说……我所欠缺的、永远不可能拥有的……你都有！你活成了……我连做梦都不敢想的样子！”
他仰着头，泪水汹涌，仿佛要将所有的自卑、渴望和绝望都哭出来。
“所以……叶柠……我没办法……真的没办法……不喜欢你……”
这句告白，不再是单纯的倾慕，更像是一种对“光”的本能渴求，一种溺水者对浮木的绝望抓取。
“看着你……靠近你……哪怕只是这样……都让我觉得……好像……好像也能沾到一点点……活下去的力气……”
最后的话语轻如叹息，却重如千钧，砸在叶柠的心上。
夜风似乎都停滞了。
叶柠彻底僵在原地。
她看着这个哭得狼狈不堪，却向她剖开了一颗卑微又滚烫真心的男人。
他喜欢的，不是她想象中的皮相或一时冲动。
他喜欢的，是她用伤痕和尖刺武装起来的，挣扎求生的内核，是她拼命从泥泞里爬出来时沾染的那身不认命的刺。
他羡慕的，是她那份赖以生存的“狼性”。
这份喜欢，沉重得让她喘不过气。
它源自于陈榆的自卑和绝望，带着仰望“太阳”般的灼热，却也像一面镜子，残酷地照出了她拼命想掩盖的，同样不堪的过往。
她和他，不过都是在深渊的两端挣扎罢了，只是她选择了用尖刺去对抗，而他选择了蜷缩着保护自己。
难言的疲惫和窒息感席卷了叶柠。
她看着陈榆那双盛满了泪水、写满了“憧憬”的眼睛，只觉得那目光比刚才的逼问更让她难以承受。
她想冷笑，想讽刺，想骂他愚蠢，想告诉他，她根本没有他想象中那么好，她内心的阴暗和算计一点也不少……但所有的声音都堵在喉咙里。
最终叶柠叹息着说了几个字。
“真是个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