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榆被她掰着手,被迫仰着头,烧得通红的脸上满是茫然和不敢置信。
他嘴唇哆嗦着,像是在消化她的话。
“真…真的…不丑吗?”
他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眼神脆弱得像易碎的琉璃。
“你…你不是在…安慰我吧?他们…都说…我长得不好看…遮着…有安全感…”
“他们?”
叶柠嗤笑一声,眼神锐利地扫过他。
“‘他们’是谁?眼瞎还是心瞎?”
她松开钳制他的手,拿起那片被遗忘的退热贴,“啪”地一声,带着点泄愤的力道,按上他光洁的额头。
“不过是一群嫉妒你的人罢了,你还当真了啊?以后少遮着眼睛吧,看着碍眼,当然决定权在你,你不愿意就算了,当我没说。”
她直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沙发上因为她的评价而陷入混乱的人,语气斩钉截铁。
“可…可是,我的朋友也这么说…”
陈榆迟疑着说。
叶柠抬眼难以言喻的看着他。
“你还有朋友?你交的什么鬼朋友?什么好朋友会这么说你?”
“你自己不会照镜子的吗?自己长什么样子不知道啊,一点审美基础都没有吗?”
陈榆被她说的有点蒙,低声回答。
“我已经…很久没有照过镜子了……都快忘记自己长什么样子了。”
“……”
面对他,叶柠总是会感到无语。
说完这句陈榆捂着额头上那片冰凉的贴片,感受着那一点刺痛,脑子里嗡嗡作响。
脑海中全是叶柠说的那两句话,“这不是挺好看的吗”和“他们眼瞎还是心瞎”。
心脏在滚烫的胸腔里疯狂跳动,震得耳膜都疼。
他死死咬住下唇,把脸更深地埋进沙发靠枕,只留下一只漂亮的眼睛,透过凌乱的发丝缝隙,偷偷地望着叶柠。
叶柠被他那湿漉漉的眼神看得浑身不自在,转身把手里的药盒包装袋揉成一团,精准地扔进角落的垃圾桶。
她状似不经意的问:“说起来,看你这个样子,不像是会去酒吧的样子,看你点酒也不喝,难道你这是人不可貌相?”
陈榆把脸埋进靠枕,声音闷闷地:
“我…确实不去。那天是朋友喝醉了,没带够钱,被扣在那里,我去帮他解围,然后就看见你了。”
叶柠扔垃圾的手顿了一下。
她直起身,没回头,声音清晰地飘过去:“你该不会…经常帮你那位‘朋友’收拾这种烂摊子,垫钱付账吧?”
陈榆沉默了几秒,才低低地“嗯”了一声。
“他会还吗?”叶柠转过身,抱着手臂,倚在厨房门框上,目光落在他后脑勺上。
“…没让他还过。”陈榆的声音更小了。
叶柠挑了挑眉,发出一声极轻的气音。
“呵~你这哪是朋友啊,你这分明是财神爷啊。”
陈榆听出了她话里的嘲讽意味,没说话。
叶柠看着他鸵鸟似的背影,没再追问下去。
是了。
这说到底,是他的私事。
他们之间,连“朋友”都算不上,也没有熟到可以去管对方私事的地步。
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他乐意当散财童子,她有什么立场去管?
尊重他人命运,当然也包括这种明显当冤大头的命运。
毕竟她对别人的钱没有那么强的占有欲,人家愿意这么花,那是他的自由,她不会去干涉。
她重新开口,语气淡淡的,听不出什么情绪。
“捂着脸,不会呼吸不畅吗?头抬起来吧。”
“你放心,我不会多管闲事,随便问问而已,你自己开心就好。”
她停顿了一下,视线扫过他没什么血色的脸,“今天吃饭了吗?”
陈榆的脸依旧埋在靠枕里,声音闷得几乎听不清:“没胃口…就没吃。”
叶柠的目光转向空荡荡的餐桌,又问:“家里有东西吗?”
“冰箱里有。”陈榆小声回答。
叶柠没再看他,转身往厨房走:“我只能随便给你弄点。”
她拉开冰箱门,声音从里面传出来。
“我厨艺一般,煮熟能吃而已。”
陈榆终于把头从靠枕里抬起来一点,侧过脸看向厨房方向。
“我不挑的…谢谢。”声音有些沙哑。
叶柠没应声,只传来冰箱门关上的声音,然后是水龙头被拧开的哗哗声。
陈榆听着厨房传来的水声,感受着额头上退热贴传来的冰凉,心里却乱糟糟的。
那句“你自己开心就好”轻飘飘的,落在他耳朵里,却比任何指责都让他难受。
她不在意。
她根本不在意他做了什么,也不在意他是不是被当成了傻子。
他在她眼里,大概真的只是个…麻烦又有点蠢的邻居。
他悄悄把脸侧过来一点,透过沙发布料的缝隙,偷偷看向厨房里那个模糊晃动的身影。
水流声掩盖了他低不可闻的叹息。
叶柠从冰箱里翻出点食材,手脚麻利地煮了碗番茄鸡蛋面,撒了一点葱花在上面。
她端着碗放到桌上,声音没什么波澜。
“趁热吃,退热贴记得换。”
说完,她拎起自己的包,转身就往门口走。
手刚碰到门把手,手腕突然被一只发烫的手攥住。
她脚步一顿,回头。
陈榆不知何时站到了她身后,脸色苍白,眼神却紧紧盯着她,声音有些紧绷:“你……生气了吗?”
叶柠微微蹙眉,有些莫名地看着他:“没有。”
她试图抽回手,语气平淡,“我有什么好生气的?你想太多了。”
她看了一眼窗外浓重的夜色。
“时间很晚了,我也得回去收拾收拾休息了。”
陈榆看着她毫无波澜的眼睛,指尖的力道松了。
他慢慢收回手,垂在身侧,低声说:“好吧……谢谢。”
“不用谢。”
叶柠干脆地应了一声,拉开门,身影很快消失在楼道里。
门轻轻合上,屋子里只剩下他一个人,和桌上那碗散发着热气的面。
陈榆站在原地,听着自己有些急促的心跳渐渐平复,却平复不了心口那股莫名的憋闷和酸胀,难受得他几乎喘不上气。
他慢慢走到桌边坐下,拿起筷子。
碗里的面还冒着白色的热气。
他夹起一筷子,小心地吹了吹,送进嘴里。
味道很普通,甚至有点淡,但他一口一口,吃得很认真。
可不知怎么回事,眼前碗里的热气越来越模糊,视线被一层温热的水汽覆盖。
他赶紧低下头,一滴眼泪却不受控制地砸进了汤里,接着又是一滴。
他用力眨了眨眼,想看清碗里的面,喉咙却哽得厉害,只能更用力地咀嚼着,仿佛这样就能把那无处安放的委屈和失落咽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