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不喜欢赌徒,尤其是拿朕的江山当赌注的。”
“这些东西,朕收下了。”
“就当是你们为自己的愚蠢,买一次活命的机会。”
“朕把话放在这里,这也是最后一次。”
“从明年开始,岁贡若是晚到一天……”
他顿了顿,走到琉球使臣面前,用脚尖踢了踢那个装着白玉珊瑚的木箱。
“朕的舰队,就会亲自去你们的国都,帮你们的国王,清点国库。”
使臣们把头埋得更低了,恨不得钻进地缝里去。
“还有。”
朱厚-照的声音再度响起。
“建州余孽未平,朝鲜国正在清剿。你们也不能闲着。”
“回去告诉你们的国王,出兵,协助朝鲜,把女真人的老林子给朕翻个底朝天。”
“朕要看到你们的诚意,用刀剑来证明。”
“都听明白了?”
“明……明白了!遵陛下旨意!”
使臣们如蒙大赦,磕头如捣蒜,连滚带爬地退出了大殿。
李东阳上前一步,躬身道:“陛下雷霆手段,恩威并施,实乃万世之君的典范,臣……”
“李阁老。”
朱厚照打断了他的话。
他转身,面向殿内剩下的文武百官。
“朕不需要颂词。”
“朕要的,是能臣,是干吏。是能为大明开疆拓土的将军,是能让国库充盈的户部尚书。”
“不是一群只会跟在朕屁股后面,山呼万岁的应声虫。”
他的话不重,却让刘健、李东阳、谢迁三位内阁大学士的脸上,一阵红一阵白。
“朝堂,是议事的地方,不是你们拉帮结派,争权夺利的菜市场。”
“谁有本事,谁就上。没本事的,就给有本事的人腾地方。”
“都退下吧。”
朱厚照说完,再也不看众人,径直走向后殿。
养心殿。
柳媚捧着一本厚厚的账册,候在一旁。
“说吧,现在国库里,有多少钱?”
朱厚照脱下龙袍,换了一身常服,整个人都松弛下来。
“回陛下,各处府库加上这次十二国进贡的银两,总计,八百一十三万两白银。”
柳媚的声音里,都透着一股兴奋。
八百万两!
这是弘治朝末年,国库岁入的两倍还多!
朱厚照却没有多少开心的样子。
钱是有了。
可他打赢辽东那一仗,靠的是什么?
是王守仁的奇谋,是护龙山庄的斩首,是虎蹲炮在特定地形下的火力覆盖。
说白了,是战术上的胜利,是降维打击。
真要把这支军队拉到平原上,和训练有素的敌人硬碰硬,结果难料。
虎蹲炮,射程近,装填慢,欺负一下没见过世面的女真人还行。
大明的战船,还是百年前的旧船型,在内河里转悠尚可,想出海,就是个笑话。
钱,不能自动变成战斗力。
“柳媚。”
“奴婢在。”
“去,传朕的口谕。”
“宣神机营副将戚景通,工部尚书李隧,到养心殿见朕。”
不多时,戚景通和李隧就来到了殿外等候。
“宣,工部尚书李隧,觐见。”
一个小太监尖着嗓子喊了一声。
李隧的身体下意识地抖了一下,他整理了一下官袍,深吸一口气,走进内殿。
朱厚照没穿龙袍,一身玄色常服,正坐在窗边的软榻上,翻着一本书。
“李尚书,来了。”
他的声音很平和,听不出喜怒。
“臣,李隧,叩见陛下。”
“坐吧。”
朱厚照指了指旁边的一个小凳子。
李隧半个屁股沾了上去,姿态恭敬。
“你在工部,多少年了?”
“回陛下,臣在工部一十一年了”
“去年工部的账,朕看了,开支两百七十万两,进项四百一十万两,没错吧?”
李隧心里咯噔一下,皇帝连零头都记得这么清楚。
“陛下圣明,账目分毫不差。”
“嗯。”
朱厚照合上书,把它放到一边。
“朕还看到一笔很有趣的账。”
“兵部和工部,每年都要拨一大笔钱,用来修缮和保养神机营的火器。”
“这笔钱,林林总总加起来,都快够再造半个神机营了。”
“李尚书,你给朕说道说道。”
“是我大明的工匠手艺潮,还是这火铳,是纸糊的?怎么修东西,比造新的还费钱?”
李隧额角的冷汗,一下子就冒了出来。
他知道这笔账。
这是工部和兵部之间,一个延续了多年的潜规则。
报损,报修,层层盘剥,银子拨下来,真正用到修缮上的,十不存一。
可这事,没人敢捅破。
他没想到,新君登基不到一个月,就从浩如烟海的账目里,把这颗最大的脓包给精准地挑了出来。
“扑通。”
李隧离了凳子,跪在地上。
“陛下……臣……臣有罪!”
“朕不要你的罪。”
朱厚照站起身,走到他面前。
“朕要的是账本,是人名。”
“谁拿了钱,拿了多少,用在了什么地方。”
“朕要你,把这些趴在朝廷身上吸血的蛀虫,一个一个,都给朕揪出来。”
“朕的钱,不好拿。”
“朕给你一个月的时间,办不好,你就自己去诏狱里,跟那些人做个伴吧。”
李隧浑身一颤,重重地磕了一个头。
“臣,遵旨!”
他退下的时候,后背的官服都湿透了。
“宣,戚景通。”
戚景通大步流星地走了进来,单膝跪地。
“末将戚景通,参见陛下!”
“戚将军,起来说话。”
朱厚照打量着这个汉子,身上有股子百战余生的悍气。
“朕听人说,你在登州、义乌,都和倭寇真刀真枪地干过?”
提到这个,戚景通的腰杆挺得更直了。
“回陛下!末将不敢称勇,侥幸斩杀过一些贼寇!”
“那你跟朕说说,我大明的水师,现在是个什么光景?”
戚景通脸上的那点振奋,很快就黯淡下去。
他开始讲述沿海的现状。
船是几十年前的旧船,炮是快要生锈的旧炮。
水师官兵,缺饷,缺粮,士气低落。
而倭寇,却越来越猖獗,甚至敢在光天化日之下,攻掠沿海的县城。
他说到最后,声音里带着一股压抑不住的火气。
“末将恳请陛下,重整水师,给末将三千兵,末将愿立军令状,一年之内,肃清东南沿海的倭患!”
他以为,这已经是天大的请求了。
朱厚照听完,却摇了摇头。
他走到墙边,掀开一幅山水画,露出一张巨大的,从未有人见过的世界地图。
“戚将军,你的想法,小了。”
戚景通顺着他的手指看去,整个人都愣住了。
那张图上,大明只是其中一块。
外面,是无边无际的蓝色海洋,和许多闻所未闻的陆地。
“肃清倭患?”
朱厚照的手指,在地图上划过。
“不够。”
“朕要的,是一支能纵横四海的无敌舰队。”
“朕要大明的龙旗,插遍这世界上的每一片海域。”
戚景通的呼吸都停了。
他感觉自己的脑子,嗡的一声。
“朕,命你为大明海军总督。”
“总领造船、练兵、出海的一切事宜。”
“朕给你第一个任务,去塘沽口,看看郑太监当年留下的那些宝船,还能不能用。再给朕算一笔账,要造出能跨过这片大洋的船,需要多少钱,多少人。”
“钱,朕来出。人,朕给你调。”
“朕只有一个要求。”
朱厚照转过身,一字一句地说道。
“日后,朕的舰队所到之处,炮弹射程之内,皆为大明海疆!”
戚景通的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
那不是害怕,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激动。
他戎马半生,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会听到如此豪迈的言语。
他双膝跪地,用尽全身的力气,吼了出来。
“末将戚景通,领旨!”
“愿为陛下,肝脑涂地,万死不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