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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加密信息里的坐标,像一颗冰冷的星辰,在吴义脑海中无声地燃烧。匿名者的警告——“小心”——与埃莉诺看似赞赏实则评估的目光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种巨大的张力,拉扯着他。他知道,前往那个坐标意味着主动踏入更深的未知,风险呈指数级增长。但退回奥米茄精心构建的“正常”轨道,那种被工具化、被圈养研究的未来,更让他窒息。

“观察者。”他想起梅的话。现在,他不仅要去观察系统,或许更要开始观察系统之外——或者系统试图掩盖的——东西。

他再次选择了晚归。没有告诉智能管家,也没有任何计划,只是将那个坐标输入个人终端,选择了离线模式下的最简导航。路线指向“锈带”更破败、更边缘的腹地,那里是连低端服务业都逐渐撤离的区域,废弃的工厂和仓库如同巨兽的骸骨,沉默地匍匐在日益黯淡的夜色里。

空气中的铁锈味和化学残留气味更加浓重,还混杂着有机物腐败的甜腻气息。这里的路灯大多已损坏,仅有几盏还在顽强地闪烁着,投下片片昏黄而不稳定的光晕,反而让阴影显得更加浓重。监控探头的密度在这里降至冰点,偶尔能看到一两个被破坏殆尽的底座。这里是城市肌体上正在坏死的部分,是系统感知网络的模糊边缘。

导航终点指向一栋几乎完全被废弃的庞大建筑,曾经可能是一家自动化装配厂。巨大的金属门歪斜地开着,露出后面深不见底的黑暗。入口处没有任何标识,只有风吹过破损金属结构发出的呜咽声,像某种生物的哀嚎。

吴义站在门口,深吸了一口冰冷而污浊的空气。他口袋里的手微微握紧,终端冰冷的触感带来一丝虚幻的踏实感。

里面会是什么?是匿名者的陷阱?是“看见者”的一个秘密据点?还是更诡异、无法理解的存在?

他打开了终端附带的微型照明灯,一道微弱的光柱刺破黑暗,照亮了前方布满灰尘和碎屑的地面。他走了进去。

内部空间极其空旷,高耸的穹顶隐没在黑暗中,只有他的脚步声和呼吸声在巨大空间里产生轻微的回响。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灰尘和机油味。借着手电光,他能看到四周散落着巨大的、早已停止运行的机械臂和传送带,如同史前生物的化石。

他按照坐标的细微提示,穿过主厂房,走向侧面一个不起眼的通道。通道更加狭窄黑暗,墙壁上布满了斑驳的污渍和早已失效的管道。

走了大约五分钟,前方似乎隐约传来一点微弱的光亮,还有极其低沉的、几乎难以察觉的嗡嗡声。

他放轻脚步,慢慢靠近。光亮来自一个半掩着的厚重金属门缝。那嗡嗡声似乎是某种老旧的发电机或服务器集群运行的声音。

他犹豫了一下,最终伸手,缓缓推开了那扇沉重的门。

门后的景象让他怔住了。

这不是他想象中秘密集会的巢穴,也不是什么恐怖诡异的场景。眼前是一个大约几十平米的空间,被打扫得相对干净。墙壁上挂着几块老旧的显示屏,正闪烁着各种复杂的、他看不太懂的代码流和数据可视化图表——有些像是神经网络的实时活动映射,有些像是能量流动模型,还有一些,像是…对奥米茄公司部分公共网络流量的监控日志?

房间中央,是几台嗡嗡作响、看起来拼凑起来的老旧服务器机架,线缆如同藤蔓般缠绕在地板上。一个身影背对着他,坐在一张堆满了各种拆卸下来的电子元件和工具的工作台前,正专注地看着一块屏幕,手指在虚拟键盘上快速敲击。

那人似乎听到了门口的动静,敲击声戛然而止。他(从背影看像是男性)并没有立刻转身,而是沉默了几秒,然后一个平静的、略带沙哑的声音响起,打破了房间内的低鸣:

“比预计的慢了四分十二秒。看来‘俄耳甫斯’的测试后遗症比我想象的要大,或者说,你比我想象的更要谨慎一些,吴义架构师。”

对方知道他的名字,知道他去参加了测试,甚至精确计算了他的抵达时间。

吴义的心脏猛地收紧。他站在门口,没有贸然进去。“你是谁?那个匿名者?”

那人终于缓缓转过身。

他看起来大约四十多岁,面容消瘦,带着长期缺乏睡眠的疲惫感,但一双眼睛却异常明亮,锐利得仿佛能穿透吴义的所有伪装。他穿着沾有机油污渍的工装服,头发有些凌乱,看起来和“锈带”随处可见的技术工人没什么两样。唯有那双眼睛,和那种极度冷静的气质,与他的外表形成了强烈的反差。

“你可以叫我‘守夜人’。”男人说道,语气平淡,仿佛在说一个无关紧要的代号,“或者别的什么,名字在这里没有意义。至于匿名信息,是我发的。”

“为什么找我?”吴义没有放松警惕,目光快速扫过房间里的那些屏幕,“你怎么知道我的事?包括测试?”

“守夜人”的嘴角似乎微微动了一下,算不上是笑。“奥米茄的系统并非铁板一块,总有缝隙。而我的工作,就是找到这些缝隙,并…观察流出来的东西。”他指了指一块屏幕上快速滚动的代码,“你的‘偏差’虽然微小,但在特定的监控模型里,就像夜里的萤火虫一样显眼。从你第一次无法说服那个艺术家客户开始,我就注意到你了。”

吴义感到一股寒意。原来自己很早就暴露在另一双眼睛之下。

“那老者呢?‘信使’?你也知道?”

“守夜人”的眼神闪烁了一下,多了一丝复杂的意味。“‘信使’…是的。我追踪不到他们。他们像是系统熵值达到某个临界点时自发产生的…幽灵。他们的出现无法预测,他们的消失无迹可寻。但每一次出现,通常都会在像你这样的‘潜在不稳定单元’周围形成微弱的概率涟漪。监测这些涟漪,是我了解‘信使’的唯一方式。”

他顿了顿,看着吴义:“而你,吴义先生,你周围最近的涟漪…相当活跃。甚至开始干扰到一些表层现实了,比如那个广告牌。”

吴义瞬间明白了那帧闪现的来源并非直接来自“信使”,而是自己的“看见”和“信使”留下的影响共同作用,在系统的现实投射层造成了短暂的“故障”。

“这里是什么地方?”吴义终于踏进了房间,门在他身后缓缓关上。

“一个观察哨。一个‘噪音’过滤器。”“守夜人”转过身,重新面对他的屏幕,“系统追求绝对的效率和秩序,将所有‘无用’的信息和能量——也就是它们定义的‘噪音’——过滤、屏蔽、消除。但往往正是这些‘噪音’中,藏着真相的碎片。我这里,就是试图从庞大的系统‘噪音’中,捕捉那些被过滤掉的、有价值的信息。”

他调出一个界面,上面快速闪过一些模糊的、扭曲的图像片断,夹杂着无法识别的音频信号。“看,这些都是系统每天产生的‘代谢废物’,是它无法消化或理解的东西。大多数确实是无意义的乱码,但偶尔…”

他突然暂停了画面。屏幕上定格了一帧极其扭曲、几乎无法辨认的图像,但隐约能看出像是某个复杂的、非欧几里得几何结构的碎片。

“…偶尔会出现这种东西。不属于任何已知的数据类型。它们通常一闪而过,随即被系统更强大的自清洁协议覆盖。”“守夜人”的声音里带着一丝狂热,“我认为,这些东西,或许来自‘信使’,或者来自…系统试图掩盖的、更深层的现实结构本身。”

吴义看着那令人不安的图像,感到一阵眩晕。他回想起天花板上的水渍,老者的标语,广告牌的闪现。这一切似乎被一条无形的线串联起来,指向某个令人难以承受的真相。

“奥米茄公司…知道这些吗?”吴义问道。

“奥米茄是系统最得力的执行者和受益者之一,但不是全部。”“守夜人”冷冷道,“它们利用‘意义’叙事维持表层社会的稳定,就像给一个垂死的病人注射兴奋剂,让他感觉良好,忽略器官的衰败。它们害怕任何可能戳破这层虚假繁荣的东西。所以它们研究你,试图理解并控制‘偏差’。”

他转过身,再次看向吴义,目光如炬:“而你,你现在是它们的重要样本,同时也是…一个罕见的、能主动感知并可能引动‘噪音’的节点。你很危险,但也可能…很有用。”

“有用?”吴义皱眉,“对你?”

“对于‘看见’真相。”“守夜人”纠正道,“我需要更靠近那些‘噪音’源。而你,或许可以成为一个…活的接收器,一个放大器。当然,这对你来说风险极高。系统迟早会更彻底地扫描你,埃莉诺和她的‘俄耳甫斯计划’只是开始。一旦它们认为你的‘异常’无法被工具化,反而构成威胁,清理程序会立刻启动。”

“那你为什么还要把我引来这里?暴露你自己?”

“因为时间可能不多了。”“守夜人”的声音低沉下去,“我监测到系统的‘净化’协议最近变得更加活跃。它们在紧张什么?或许‘信使’的活动频率在增加,或许像你这样的‘不稳定单元’超过了某个阈值,或许…更深层的‘虚无’正在变得无法被完全压抑。我们需要在下次‘清理’到来前,尽可能多地了解…”

他的话突然停住,脸色猛地一变,迅速转向另一块屏幕。屏幕上,一个红色的警告标识正在疯狂闪烁,伴随着一行急促的代码。

“巡逻无人机群!异常靠近!频率不对…是内部安全级别的!”他猛地站起来,“他们发现这里了?还是发现了你来的踪迹?”

嗡嗡声似乎从远处传来,正在快速接近。

“守夜人”反应极快,迅速敲击了几个指令,所有屏幕瞬间暗下,服务器机架的运行声也陡然降低,进入某种低功耗休眠状态。他一把抓起一个便携式存储设备塞进口袋。

“来不及彻底清除了!你得立刻离开!”他对着吴义低吼,指向房间另一侧一个狭窄的通风管道口,“从那里出去,直走,别回头!它会通向三个街区外的废弃排水系统出口!”

“你呢?”吴义急问。

“我有我的路径!别管我!记住,吴义,回到你的位置,扮演好你的角色!但保持‘看见’!我们会再联系——”

他的话被外面越来越近的、尖锐的无人机旋翼声打断。

“守夜人”猛地推了吴义一把,将他推向通风口,自己则转身冲向房间另一端的阴影里,瞬间消失不见。

吴义不再犹豫,奋力爬进狭窄冰冷的通风管道,身后传来金属门被暴力破开的巨响和刺耳的警报声(很可能是“守夜人”触发的最后干扰)。

他在黑暗狭窄的管道中拼命向前爬行,身后远处的混乱声响渐渐模糊。

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冰冷的金属摩擦着他的手臂。

他知道,游戏的等级再次提升了。系统不仅在他身上做实验, now,另一股隐藏在暗处的、试图挖掘系统“噪音”的力量也主动找上了他。

而他,置身于两者之间,在锈带深处冰冷的黑暗管道里,艰难地爬向一个未知的出口。

世界的幕布之后,不仅是虚无,还有更复杂的、争夺“真实”定义权的暗流。而他,已然身陷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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