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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生死一线间!身后的脚步声和怒骂声已近在咫尺,如同饿狼的喘息喷在脖颈上。林羽根本来不及思考,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朝着那扇紧闭的、油漆剥落的武馆小门狠狠撞去!

“哐当!”

门竟没有闩死!巨大的冲力带着他踉跄着扑进门内,重重摔在坚硬冰冷的地面上,摔得他眼冒金星,胸口一阵翻江倒海的闷痛。

“什么人?!”一声炸雷般的怒喝在头顶响起,带着金石般的铿锵质感,震得林羽耳膜嗡嗡作响。

他挣扎着抬起头。逆着武馆院内昏黄的灯光,一个铁塔般的身影矗立在面前,几乎挡住了大半光线。来人身材极其魁梧,双臂肌肉虬结,将一件洗得发白的粗布短褂撑得鼓鼓囊囊。国字脸,浓眉如墨,一双虎目精光四射,此刻正带着惊疑和审视的厉芒,居高临下地俯视着这个不速之客。正是振威武馆的馆主,赵铁山!

“赵…赵师傅…救我!”林羽喘息着,声音嘶哑破碎,带着劫后余生的惊悸,“外面…外面有歹人追我!”他指着身后洞开的门扉。

赵铁山浓眉一拧,目光如电般扫向门外。恰好此时,麻杆那两个凶神恶煞的跟班气喘吁吁地追到了门口,正探头探脑地向里张望,嘴里还不干不净地骂着:“小杂种!看你往哪跑!滚出来受死!”

“哼!”赵铁山鼻腔里发出一声冷哼,如同闷雷滚动。他魁梧的身躯猛地向前一踏,大地仿佛都微微震动了一下。一股无形的、凌厉如刀的气势骤然爆发!

“滚!”仅仅一个字,却蕴含着千钧之力,如同平地惊雷!

两个地痞只觉得一股冰冷的杀气扑面而来,仿佛被无形的巨锤当胸击中,不由自主地连退数步,脸上嚣张的气焰瞬间被惊惧取代。他们看清了门内站着的是谁——赵铁山!这一带出了名的硬茬子,手上功夫了得,更兼性情刚烈,嫉恶如仇!惹上他,比惹上刘三还麻烦!

“赵…赵爷…”一个地痞强撑着胆气,结结巴巴地开口,“这小子…他…他用石灰弄伤了麻杆哥的眼睛!三爷…三爷…”

“我再说一遍,滚!”赵铁山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和刺骨的寒意。他向前又逼近一步,双拳缓缓握紧,指节发出噼啪的爆响,在寂静的院子里格外清晰,如同死神的叩门声。

两个地痞吓得魂飞魄散,哪里还敢停留?恨恨地瞪了一眼还趴在地上的林羽,连句狠话都不敢撂下,屁滚尿流地转身就跑,瞬间消失在黑暗的巷弄里。

危机暂时解除。林羽紧绷的神经骤然松弛,巨大的脱力感和劫后余生的虚软涌遍全身。他挣扎着想爬起来道谢,却觉得浑身骨头像散了架,眼前阵阵发黑。

“起来说话!”赵铁山的声音依旧冷硬,但那股慑人的杀气已经收敛。他伸出蒲扇般的大手,一把将林羽从地上提溜起来,动作看似粗鲁,却带着一股沉稳的力量。

林羽勉强站定,这才看清武馆院内的情形。院子不大,地面夯实,角落里摆放着石锁、木人桩等练功器械。几个穿着同样粗布短褂的精壮汉子正围拢过来,好奇地打量着这个狼狈不堪的年轻书生。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汗水和草药混合的气味。

“你是何人?为何被刘三的狗腿子追杀?方才那歹人说的石灰伤眼,又是怎么回事?”赵铁山一连串问题抛过来,虎目如炬,紧紧盯着林羽的脸,似乎要将他看穿。

林羽定了定神,强忍着身上的疼痛和翻腾的胃部不适,拱手深深一揖:“晚生林文羽,福州人士。多谢赵师傅仗义相救!方才之事,实属无奈自保…”他言简意赅地将自己因生计所迫制作肥皂售卖,遭遇地痞勒索,情急之下用石灰反击的经过说了一遍。当他说到用石灰伤了麻杆时,周围几个武馆弟子脸上都露出惊异之色,看向他的目光也少了几分轻视,多了几分惊奇。

“石灰?”赵铁山浓眉紧锁,眼中闪过一丝疑虑和警惕,“你一个读书人,怎会随身带着那等伤人之物?又怎会想到用它?”

林羽心中一凛,知道对方起了疑心。石灰伤眼,手段狠辣,确实不像一个寻常书生的作为。他心思电转,迅速组织语言:“赵师傅明鉴!晚生家道中落,又逢灾年,为求活路,不得不摸索些旁门左道…那石灰本是制作‘净垢皂’所需原料之一,方才被那歹人踢翻水盆,恰好散落在地,情急之下才…晚生实非有意伤人,只为自保脱身!”他语气恳切,带着劫后余生的后怕和一丝读书人的羞惭。

“净垢皂?”赵铁山敏锐地抓住了这个新词,“就是你拿来卖的那个东西?用石灰做的?”

“并非如此。”林羽摇头,知道必须解释清楚,否则难以取信于人,“净垢皂的主要原料是油脂和碱。石灰只是用来…用来处理天然碱,使其效力更强的一种辅料。”他尽量用对方能理解的词汇解释着复杂的化学过程,“晚生幼时曾偶得一本残缺的西洋杂书,上面记载了些稀奇古怪的方子…走投无路之下,才斗胆一试。”

“西洋杂书?”赵铁山眼中的疑虑并未完全消散,但看林羽神色坦然,不似作伪,又想起他方才描述制作肥皂的过程颇为详尽,不像是临时编造。他沉吟片刻,挥了挥手,示意一个弟子:“阿强,去拿点金疮药和干净布来。”

名叫阿强的汉子应声而去。

“你手臂上有伤?”赵铁山目光扫过林羽因摔倒而擦破、渗出血丝的衣袖。

“一点擦伤,不碍事。”林羽连忙道。

“读书人身子骨弱,沾了脏东西容易生疮。”赵铁山语气稍缓,但还是带着审视,“你说那‘净垢皂’能去污?比皂角胰子如何?”他显然对林羽所说的肥皂产生了兴趣,这也是解除怀疑的一个契机。

林羽精神一振,立刻道:“去污之力,远胜皂角胰子!尤其是油污汗渍,一洗即净!赵师傅若不信,晚生这里还有一块…”他下意识地摸向怀中,却摸了个空——方才亡命奔逃,身上那几块仅存的肥皂早已不知掉落在哪个角落了。他脸上顿时露出尴尬和痛惜之色。

赵铁山看着他的表情,似乎明白了什么。他摆摆手:“罢了。你且说说,那石灰遇水,为何会灼伤人面?我观那歹人惨叫,不似作伪,倒像是真被火烧油煎一般!”

这正是关键!林羽知道,必须给出一个合理的、能说服这个习武之人的解释,才能真正获得信任。他深吸一口气,指着院子里练功用的一个石锁:“赵师傅,您可知这石锁,若是刚从炉火中取出,炙热无比,触之即伤?”

“自然知道。”赵铁山点头。

“这石灰伤人之理,与那烧红的铁器有几分相似,却又更甚。”林羽组织着语言,用最直观的方式解释化学反应,“生石灰,遇水则‘活’。此‘活’非生灵之活,乃是剧烈变化,如同烧红的铁块投入冷水!变化之中,释放出大量热力,这热力极其霸道,瞬间灼烧皮肉!更兼石灰粉末细碎,一旦入眼,附着难除,其热力持续灼烧,伤害更剧!故而…方才那歹人…”他没有再说下去,但意思已经很明显。

这番解释,将看不见的化学反应,类比为习武之人熟悉的“烧红铁块入水”和“内劲暗伤”,形象而有力。赵铁山和周围的几个弟子都露出了然和凝重的神色。尤其是赵铁山,虎目之中精光连闪,显然听懂了其中的凶险之处。

“原来如此!竟有这般霸道的‘死物’!”一个弟子忍不住惊叹道。

“西洋杂书…竟有这等记载?”赵铁山看着林羽,眼神中的疑虑终于被惊讶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欣赏取代。眼前这个看似文弱的书生,不仅胆识过人(敢用石灰反击地痞),更兼头脑清晰,懂得利用这些“奇技淫巧”求生,还能解释得如此透彻!这绝非寻常腐儒可比!

这时,阿强拿来了金疮药和干净的布条。赵铁山示意林羽坐下处理伤口。

林羽一边小心地清洗、包扎手臂上不算严重的擦伤,一边也在快速思索。他知道自己暂时安全了,但刘三绝不会善罢甘休!麻杆被石灰所伤,这仇结大了。武馆能庇护他一时,却不可能庇护他一世。自己必须尽快找到新的生路,或者…展现出更大的价值,让赵铁山觉得庇护他值得!

就在他心念急转之时,武馆那扇刚刚关上的小门又被急促地敲响了!

“嘭嘭嘭!嘭嘭嘭!”

敲门声带着一种慌乱和急迫。

赵铁山眉头一皱,示意一个弟子去开门。

门开处,一个穿着船政学堂学生制服的青年跌跌撞撞地冲了进来!他脸色惨白,满头大汗,胸口剧烈起伏,眼神里充满了惊恐和难以置信,仿佛看到了什么极其可怕的事情。

“赵…赵师叔!不…不好了!”青年声音都在发抖,带着哭腔,“马尾…马尾船厂!法…法夷的战舰!好多!全都…全都开进来了!炮口…炮口都对着船坞!!”

“什么?!”赵铁山猛地站起,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猛虎,一股狂暴的怒意和杀气瞬间爆发出来,比刚才震慑地痞时强盛了十倍不止!他一步跨到那学生面前,蒲扇般的大手抓住对方瘦削的肩膀,声音如同炸雷:“你看清楚了?!当真?!”

“千真万确!师叔!”学生被赵铁山的气势吓得一哆嗦,但随即被更大的恐惧淹没,带着哭音嘶喊道,“学生亲眼所见!‘伏尔泰号’、‘野猫号’、‘斗拉克号’…至少七八艘铁甲舰!全都开进了罗星塔锚地!炮衣都卸下了!炮口…炮口就指着我们的船坞!船厂…船厂里面还在张灯结彩,说是要…要‘迎候友邦’!!”说到最后,青年已是目眦欲裂,声音里充满了悲愤和绝望!

“混账!!”赵铁山一声怒吼,如同受伤的雄狮咆哮,震得整个武馆院落嗡嗡作响!他猛地一拳砸在旁边碗口粗的木桩上!“咔嚓”一声脆响,那坚硬的木桩竟被他一拳生生砸裂!木屑纷飞!

“割让了越南还不够吗?!这帮狗官!法夷都他妈把炮口顶到我们心窝子上了!还‘友邦’?!我友他祖宗!!”赵铁山双目赤红,额头青筋暴起,魁梧的身躯因为极致的愤怒而微微颤抖。他猛地转向那个惊魂未定的学生:“阿福!船厂里面现在什么情况?何如璋那个狗官在干什么?!”

名叫阿福的学生抹了把脸上的汗水和泪水,声音带着刻骨的恨意:“船政大臣何大人…他下令各舰管带,不得妄动!不得备战!违令者…违令者斩!扬武号、伏波号…咱们的船,连锚都没起!船上的水兵…好多还在刷洗甲板,挂…挂彩旗!说是要…要‘与友邦同乐’!”他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最后几个字,每一个字都带着血泪。

“与友邦同乐…哈哈哈!好一个‘与友邦同乐’!”赵铁山怒极反笑,笑声却比哭还难听,充满了悲怆和疯狂。他猛地拔出腰间一把寒光闪闪的短刀,狠狠钉在旁边的木柱上,刀柄兀自嗡嗡震颤!“这是要把咱们福建水师,把咱们马尾船厂,拱手送给法夷当靶子打啊!!”

一股悲凉彻骨的寒意瞬间席卷了整个武馆小院。愤怒的咆哮、压抑的呜咽、死一般的沉寂…交织在一起,如同末世哀歌。林羽站在一旁,只觉得一股冰冷的电流从脚底直窜头顶,浑身的血液仿佛都凝固了!

马尾!1884年!中法战争!马尾海战!那段在历史书上只有寥寥数页、却字字泣血的惨败!

历史…正在他眼前,以一种冰冷而残酷的方式,拉开序幕!他不再是历史的旁观者,而是被无情地卷入了这滔天巨浪之中!赵铁山的怒吼,阿福的悲鸣,如同重锤,狠狠砸在他的心上!

“赵师傅!”林羽的声音因为激动和一种莫名的使命感而微微发颤,他上前一步,目光灼灼地盯着暴怒中的赵铁山,“法夷此来,绝非‘同乐’!炮口所指,便是杀机!船厂危殆!福建危殆!我等…岂能坐以待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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