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金童家常菜，一处小包间内。
李国舟和杨飞面对面坐着。
桌上摆着四个家常小炒，旁边放着杨飞拿来的那瓶白酒。
“李叔，我给您倒一杯。”
杨飞把酒打开，起身给李国舟倒酒。
“事先说好，咱俩只能小酌，不能贪杯。”
李国舟一边说着，一边用手指点了点桌子。
“李叔放心，咱们一人一杯。”
两人一边吃着菜，一边喝着酒，二两白酒下肚，的确让全身疲惫的李国舟感到了一丝放松。
“小杨，今天在卫健委那边都顺利吗？”
李国舟的脸上有了些许醉意，开始和杨飞聊起了天。
“李叔，都挺顺利的，不过我发现有一部分同志比较懒散……”
杨飞刚说到这里，李国舟的脸上就出现了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从这抹笑容里，杨飞感到了一丝苦涩。
“小杨啊，我国人口基数庞大，行政辖区更是有很多，每个辖区又有各个部门，其中又有很多公务员同志，你说的这种情况，我敢说是不在少数，人浮于事，尸位素餐，已经屡见不鲜，现在组织从上到下都在强调劳动纪律，要求人人在岗，勤于工作，可即便再怎么强调，也会有同志思想懈怠，出现磨洋工的现象。”
“我最近就在主抓这些问题，纪委监察的同志们也在进行常规巡视，我相信在多项举措并行下，江州市的政治生态环境，会渐渐好起来的。”
李国舟说完，竟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白酒。
就好像是想借着今天这顿酒把话匣子打开一样。
又像是把杨飞当成了难得的倾诉对象，想要和他好好说说话。
“小杨啊，你有一股拼劲，这是好事，但你也要知道，我们所做的事业，归根结底是为人民服务的，是要把给老百姓的利益切实落到实处的，那你就要学会藏锋守拙，不然还不等你把事业做出来，就会被别有用心的人攻击暗算，到时候就会下不来台。”
李国舟语气平淡地说着，就像是在和一个小辈聊家常一样。
可杨飞此时却是心潮澎湃。
他对面坐着的，是如今江州市的市委常委！
组织部的一把手！
和他说的可是千金难买的为官之道！
所以只在瞬间，杨飞就没了其他杂念，无比认真地听李国舟说了起来。
“我给你举个例子吧！”
李国舟抿了一口酒，继续徐徐开口道：“有部电视剧叫铁齿铜牙纪晓岚，里面有一个情节，讲的是有个地方闹了灾，朝廷发了赈灾的粮食，和珅把粮食换成了喂给牲口吃的麸糠，发到了灾民的手里，纪晓岚就说和珅是贪官，说他连老百姓的救命粮都贪。”
说到这里，李国舟明显顿了一下，他抬眼看了一下杨飞，见杨飞脸上是一副无比认真的表情，他这才继续开口道：“可和珅却笑着说了一番话，他说如果我往下发的是赈灾的大米，那不等粮食到那些灾民的手里，就会被各级官员分得一干二净，但把粮食换成麸糠，那些贪官连看都不看一眼，也只有这么做，这些救命的东西才能送到灾区，才能把人救活！”
“其实这件事，在我们江州市也是能找到对应情况的。”
说到这里，李国舟叹了一口气。
与此同时，杨飞也来了兴趣。
李国舟说的电视剧情节他有印象，但李国舟后来说的江州市也有这种情况，杨飞就不太了解了！
李国舟把剩下的酒一饮而尽，吃了口菜，继续说着。
“就拿江州市正在搞的开发区来说，那里植被丰富，水源洁净，是个搞绿色旅游的好地方，只要肯花时间经营，肯掏钱建设，假以时日就会给江州带来指数式回报。”
“可现在江州经济发展得不好，省委每次开会都要敲打，于是市委会上就有了这样一种声音，说是要尽快搞招商引资，要尽快搞旅游开发，如果搞不起来，那就把树砍了，把水卖了，总之不管怎么样，就是要搞到能看见的钱！”
“江州的经济一定要发展，这是硬道理，但盲目要经济，不讲方式方法，这不就是现代的纪晓岚吗？树砍了，水没了，这钱又能留多久呢？”
杨飞本想开口劝李国舟宽宽心，后来一想现在不是他说话的时候，也就只能继续保持沉默了。
“小杨啊，我给你讲这些，就是想让你明白一件事，以后你走上工作岗位了，会遇见很多同志，他们都和你一样，想让自己分管的部分好起来，想让老百姓的日子好起来，但人一多了，想法就会多，想法多了，声音就会多，意见不同可以探讨，想法不同可以交流，但一定不能脑袋一拍做决定，胸脯一拍做保证，屁股一拍就走人，这是要出大问题的！”
“嗯，李叔，我明白了，以后我一定多听多看多干。”
李国舟点了点头，杨飞能说出这番话来，也不枉他今天多喝的这二两白酒。
“小杨，现在你想好做什么工作了吗？是等卫健委那边统一安排，还是已经有自己的想法了，如果你有想法，可以和我聊一聊。”
“李叔，其实在和您吃这顿饭之前，我都没给自己做过一个规划，不过听您说完这些之后，我还真就有想法了。”
杨飞目光灼灼地看着李国舟，还有些年轻气的脸上写满了认真。
“哦？你说说。”
“李叔，您刚才说了，开发区那边现在急需发展，那我认为，市委的领导们肯定是想把开发区做成全市的样板，所以我想到开发区去，哪怕是到区里的一个医院任职，我都心甘情愿。”
李国舟听完杨飞的话，再次陷入了沉默。
一双眼睛注视着杨飞，恍惚之间，李国舟又看见了那个年轻时充满干劲的自己。
他听得出来，杨飞绝不是在表决心，而是在表述内心的真实想法。
而且他也感受到了杨飞的魄力。
对于一个上岸市卫健委的年轻人来说，主动要求去区里，这就是一个需要勇气才能做出来的决定，市直属部门的诸多待遇、晋升机会以及相关福利都要比区里好。
最主要的是，杨飞刚才说的是哪怕去开发区一个医院任职。
市卫健委属于行政编制，但区医院就不一样了，在体制序列当中，医院是事业编制。
行政编和事业编的待遇，又差了一大块。
最主要的是，杨飞现在很年轻，去了医院也不可能成为“空降”的领导，只能担任一些基层工作，这份苦可不是谁都能吃的。
“小杨啊，你是不是喝醉了？在别人眼里看来，从市卫健委去区医院，那可等于被流放了啊，你怎么主动……”
“李叔，你问我什么，我就说什么，我绝对没喝多，说的也不是醉话，等入职培训结束之后，我也会把我的这个想法和冯主任汇报的。”
李国舟闻言，没再说话，而是看着杨飞，久久不语。
李国舟的心里只剩下了一个想法。
像，你和我，太像了……